第一章
第一章
镜中影
民国十六年秋,姑苏城西三十里外的临川镇笼罩在连绵阴雨中。陆明远推开博古斋的雕花木门时,铜铃在檐角发出沙哑的声响,像是被雨水锈住了喉咙。
陆老板,您可算回来了。伙计阿福举着油灯迎上来,昏黄的光晕在青砖地上拖出细长的影子,晌午有位戴帷帽的客人送来个木匣,说是非得亲手交给您。
陆明远抖落竹骨伞上的雨珠,鼻尖忽然掠过一缕若有若无的沉香气。循着气味望去,黄杨木匣静静躺在紫檀案几上,暗红的漆面泛着水光,倒像是淋过雨。他伸手欲揭匣盖,阿福突然按住他的手腕:那客人怪得很,放下匣子时铃铛突然全响了,连库房那串三十年没响过的铜风铃都......
话音未落,陆明远的指尖已经触到冰凉的铜锁。咔嗒一声,锁扣自行弹开,匣中赫然是一面青铜古镜。镜钮铸作狰狞兽首,蟠螭纹在幽绿铜锈间若隐若现,镜缘刻着圈蝌蚪状的铭文。当他的影子落入镜面时,整间屋子骤然寂静——檐角的铜铃停了,窗外的雨声也消失了。
镜中泛起涟漪,一抹绯红倏然掠过。陆明远凑近细看,冷汗顺着脊椎蜿蜒而下。那分明是个穿着嫁衣的女子背影,金线绣的并蒂莲在镜中灼灼生光,可当他转头四顾,店里除了他和阿福,哪还有第三个人
叮——
铜镜突然发出清越鸣响,陆明远猛然后退,袖口扫落了案上的白瓷茶盏。碎裂声惊醒寂静,雨声重新涌入耳膜。阿福举着油灯的手不住发抖:刚、刚才镜子里......
去把库房的犀角灯点上。陆明远扯过锦缎盖住铜镜,喉头发紧,再取些朱砂来。
暗红粉末洒在镜面时,竟像落在烧红的铁板上般腾起青烟。陆明远用银镊夹起镜钮端详,兽首双目处两点金漆突然脱落,露出底下血色的玉石。他手一抖,古镜翻了个面,镜背的蟠螭纹在火光下显出异样——那些交缠的龙蛇并非装饰,而是无数个扭曲的篆字,细看正是《太上洞玄灵宝灭度五炼生尸妙经》中的离魂咒。
窗外炸响惊雷,油灯忽明忽灭间,镜中绯影再度浮现。这次她侧过脸来,凤冠珠帘下露出一截苍白的下颌,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陆明远抄起犀角灯照向铜镜,却见自己的影子正在镜中慢慢转身,而现实中的他分明一动不动。
掌柜的!阿福的惊叫从后院传来,井里......井里有东西!
陆明远抄起油灯冲进天井,只见青石井栏上赫然印着几个湿漉漉的手印。井水幽黑如墨,水面飘着块褪色的红绸。他探身去看的瞬间,井底传来环佩叮当,一抹绯色自深渊浮起,嫁衣金绣刺痛双眼。冰凉的手突然攥住他手腕往下拽时,他听见镜钮兽首发出凄厉长啸。
第二章
胭脂井
沈秋白踩着青石板上的积水冲进临川客栈时,黄铜怀表显示子时三刻。他甩了甩油纸伞上的水珠,柜台后打盹的老板娘突然惊醒,烛火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在斑驳墙面上扭曲成蛇形。
天字三号房。他把《申报》记者证拍在柜台上,眼角瞥见楼梯转角闪过半幅绯红裙裾,方才上楼的那位姑娘...
客官看花眼了吧老板娘递钥匙的手顿了顿,铜匙上缠着褪色的五色线,自打镇守使府上出事,这镇子入夜后就没人穿红。
木楼梯在脚下发出痛苦的呻吟,沈秋白握紧衣袋里的勃朗宁手枪。三天前他收到匿名信,泛黄的宣纸上用朱砂画着古怪图案——八卦中央嵌着半面铜镜,镜中映着个铃铛。随信附的新闻剪报已经模糊,仍能辨认出临川镇守使灭门惨案的字样。
推开房门的刹那,腐水腥气扑面而来。雕花床柱上缠着蛛网,铜镜用红布蒙着,镜框边缘渗出黑色黏液。沈秋白掀开红布,呼吸骤然停滞——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