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我第一千零二十三次整理着博古架上的瓷器时,风铃响声响起,来客人了。
欢迎光临静轩斋。我头也不抬地说道。边说边抚摸着一只宋代的汝窑青瓷瓶。这只瓶子比我还要老上八百岁,虽然有缺口,但却依然保持着优雅的姿态。有时候我会想,如果人类也能像这些器物一样,即使破碎也保持着尊严,那该多好。
我想鉴定一件古玉。
那个声音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开我早已麻木的神经。我的手指僵在半空,瓷瓶差点脱手。这个声音...这个我心心念念了一千年的声音……
我转身的瞬间,差点没站稳。阳光透过窗台直射我的眼睛,一时间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我还是透过脸庞的轮廓一眼认出了他。——是他,真的是他。
您...您好。我的声音在发抖,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衣襟。一千年了,我终于找到了他,可笑的是我却连正眼看他都不敢。
这块玉,能帮忙看看吗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丝绒布袋,倒出一枚青白色的玉佩。
空气突然凝固了,那是我的玉佩,是我亲手雕刻送给他的定情信物。玉的背面那歪歪扭扭的墨字依然清晰可见,边缘处还有一道裂纹——
那天我抱着刚缝好的棉袍站在将军府门口。这件墨色棉袍我缝了整整一个月,针脚歪歪扭扭的,左手食指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针孔。沈墨临行前还笑话我:小月桂,你这手艺,怕是等我凯旋归来还没做好呢,哈哈哈哈哈。
谁说的!我急得跺脚,等你打完仗回来,我肯定能缝出一件像样的!哼~。
他大笑着摸着我的头,那双温暖的大手,掌心全是握刀磨出的茧子。我踮起脚想替他整理歪了的领甲,却被他突然攥住手腕:小月桂,打完这场仗,我就娶你过门。
这句话烫得我耳根发红,我愣在了原地,久久没回过神来。连他什么时候翻身上马的都没看清。只记得漫天尘土里,他玄铁铠甲泛着冷光,左眉那道疤在晨光中格外清晰。我的泪水不听话的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别哭,小月桂,我沈某说到做到!一定要等我!!!他的声音混在战马嘶鸣中渐渐远去……
我踮着脚一路目送,直到军队消失在官道尽头。此后每一天,我都站在这个位置等信使经过,直到青砖地面被磨出两道浅浅的凹痕——
直到那个雨天。那天雨下的特别凶猛,天像是被捅破了一般。
雨幕中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比平日信使来得都早。我踉跄着冲下台阶,泥水灌进布鞋也顾不上。等来的却不是沈墨,而是传令兵王二,他怀里抱着个鲜血染红的包袱。那一瞬间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王二滚下马背时不小心摔在泥潭里,顾不得清理就跌跌撞撞的跑到我面前,扑通一下跪下,高举着包袱,哆哆嗦嗦的念叨:将军他......在潼关......中了埋伏......
恍惚间我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那种撕心裂肺的痛,痛的我喘不过气。我接过包袱,里面是棉袍和半块染血的玉佩,上面的墨字已被血迹完全遮盖住……他说过这是他的护身符,只要带着它,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敌人都能平安归来。
尸首呢我强忍着泪水问道。
王二抹了把脸,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战场太乱…找不全了......只找回这个......
我抱着碎玉和棉袍在雨里一直站到天黑。管家来拉我,我甩开他的手;厨娘端来热汤,我打翻了碗。最后所有人都走了,只有我跪在积水的院子里,一遍遍抚摸着玉佩的断口。
直到第二天雨停了,我爬上西城墙。这是沈墨教我防身术的地方,青砖上还留着他用剑划的记号。城下小贩的吆喝声络绎不绝:卖糖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