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儿二奶奶还说,姑娘新理家,有什么不明白的尽可问我。
探春拨弄着算盘,铜珠碰撞声清脆如冰裂:赖总管可知,去年庄子上送的螃蟹,每筐少了三只
赖大的笑僵在脸上:许是路上颠簸死了……
死蟹该当折银,账上记的是‘损耗’。探春翻开账册,指尖停在螃蟹宴那页,按庄子报价,三只蟹值半吊钱,这十二筐便是六吊——足够给侍书她们做两身冬衣了。
赖大额头沁出汗来,忽然听见窗外传来喧闹声。抬眼望去,只见大观园角门处支起了竹棚,林之孝家的正领着婆子们往棚里搬东西,绣春囊、旧屏风、甚至还有半幅没绣完的雀金裘。
姑娘这是……
今日起,大观园开市。探春起身推开窗,寒风卷着她月白披风猎猎作响,各房物件明码标价,银子当场结清——赖总管若有闲置物事,也可拿来卖。
赖大喉结滚动:姑娘可知,这开市之事,二奶奶怕是……
二奶奶身子不适,暂由我代劳。探春打断他,从袖中取出一张纸,这是开市细则,凡参与的婆子,抽一成利——赖总管若觉得不妥,尽可去回禀老太太。
话音未落,忽闻远处传来呜咽声,像是有人在哭丧。侍书匆匆跑进来,附在探春耳边低语几句,探春手中的茶盏险些跌落——王熙凤房里的丫头丰儿,投井了。
酉时,探春站在井边,看着捞上来的尸体。丰儿手里攥着半块胭脂,正是上个月她分给各房的玫瑰露。
姑娘,丰儿死前留了话。林之孝家的递来一张字条,字迹被水浸得模糊,她说……她说当铺的事,她什么都没说。
探春指尖一颤。丰儿是王熙凤的贴身丫鬟,若她真的知晓当铺暗箱操作……她想起昨夜平儿送来的通灵玉,玉上刻的莫失莫忘四字,此刻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备车,我要去见二奶奶。探春解下披风盖在丰儿身上,玫瑰露的甜香混着井水的腥气,刺得她眼眶发酸。
王熙凤斜倚在炕上,脸上敷着厚厚的铅粉,乍一看像具白瓷人偶。探春进门时,她正在拨弄佛珠,每颗珠子上都刻着阿弥陀佛,却有一颗刻着权字,显然是后换的。
三妹妹来了。王熙凤笑里藏刀,听说你在园子里开市,倒是热闹。
不过是替姐姐分担些琐事。探春盯着她腕上的金镯子,那是去年中秋她赢了骰子戏从王熙凤那里讨来的,姐姐可听说了丰儿的事
佛珠突然断了线,一颗颗滚落在地。王熙凤俯身去捡,金钗上的珍珠坠子晃得探春眼花:这丫头素来胆小,许是受了什么惊吓……
惊吓探春捡起那颗刻权的珠子,还是因她知道,姐姐用当铺的银子,给长安节度使送礼
王熙凤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杀意。窗外刮起狂风,吹得窗纸哗哗作响,像是无数只手在抓挠着什么。
三妹妹果然聪明。王熙凤冷笑,你别忘了,这府里的银子,哪笔不是沾着血你以为开个集市,分点小利,就能让那些婆子们对你感恩戴德
探春将珠子拍在桌上:至少她们知道,跟着我,能活得明白。
王熙凤瞬间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咳出几点血星。探春这才注意到,她鬓角竟添了白发,比上个月省亲时老了十岁不止。
你以为我不想让这府好好的王熙凤抓住探春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她皮肉,有些事,由不得你我——就像这风……
她指向窗外簌簌作响的竹林,你以为是你在追风,实则是风在推着你走。
探春猛地抽回手,袖中掉出半块通灵玉——那是她今早从丰儿尸身上取的。王熙凤瞳孔骤缩,脸色瞬间煞白。
姐姐可知,丰儿手里的胭脂,与姐姐妆匣里的一模一样探春将玉放在桌上,她临死前,恐怕是想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