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民政局3楼的落地窗外飘着细雪,婚戒在无名指上硌的生疼。
芋头的手指第13次划过手机屏幕,
锁屏壁纸还是我们在青海湖
拍的婚纱照——
他穿着藏青色的冲锋衣,
我披着红围巾,
背后是望不到边的湛蓝色湖水。
羽绒服拉链拉到鼻尖,
只露出半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像极了我们婚姻的那些熬红的夜
。
1
碎
婚
叫号屏的蓝光在天花板投下网格状阴影,像给每个等待离婚的人打上无形的囚笼印记。白霜数着墙上家和万事兴的十字绣,第37针处的金线早已脱线,露出底下斑驳的墙皮,恰似她千疮百孔的婚姻。办事员王芳的工牌编号074,恰是婆婆当年算出的凶数——订婚时老人捏着泛黄的黄历说:七上八下,四是死,这日子冲了灶王爷。
下一位,白霜、赵芋头。叫号声像把钝刀划过神经,惊飞了窗台上觅食的麻雀。
办事员王芳接过材料时,目光在结婚日期:2024.5.20上停顿两秒,胸前的工牌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去年刚结的婚
芋头的脚在桌下踢到我,力度大得让塑料椅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声响。我扯出微笑,指甲却深深掐进掌心:是啊,多讽刺的日子,连离婚都要凑个整数。
打印机开始吞吐离婚协议书,油墨味混着窗外的尾气涌进来,盖过了手腕上烫伤药膏的薄荷味——那是今早婆婆抢金镯子时,我撞翻热水壶留下的。记忆突然闪回至婚礼当天,她故意将滚烫的骨瓷茶杯塞给我,笑着对宾客说:新媳妇就得练练耐热性。我的手烫出红印,芋头却只是拍拍我的肩:我妈开玩笑的。
那时我没看见,她转身时往红包里塞了张冥币,说乡下规矩能镇煞气。更没看见,芋头在敬酒时偷偷把我的白酒换成矿泉水,却在深夜抱怨:我妈说你连这点酒都喝不了,成不了大事。
签字吧。芋头把笔塞过来,笔尖还带着他的体温。我盯着协议书第三页的附加条款:女方需在离婚后三个月内搬离共同住所,男方补偿女方人民币三万元整。那个补偿二字洇开墨迹,像极了蜜月时他在三亚沙滩写下的白首不相离,潮水涌来,字迹模糊成一团蓝。
那时他说:等攒够钱,我们去瑞士看雪山。如今雪山没等到,却等来了离婚协议书。
办事员盖完章的瞬间,芋头的手机响起,是婆婆的视频通话。她的尖嗓门穿透扬声器:金镯子必须留下!那是赵家传了三代的!我摘下镯子拍在桌上,金属碰撞声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镯子内侧刻着我的名字,是结婚时他亲手选的刻字服务。还有什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结婚证要不要也烧了给您反正您早就当我是个死人。
芋头的脸涨成猪肝色,慌忙关掉视频。我抓起外套往外走,羽绒服口袋里掉出张纸条——是去年七夕他写的情书,墨迹被雨水洇开,只剩白首不相离五个字还清晰。
那封信里他说,我是他见过最勇敢的女孩,敢独自来陌生城市打拼。如今勇敢成了笑话,在婆家的打压下,勇敢不过是遍体鳞伤的勋章。更讽刺的是,信的背面还留着婆婆的字迹:狐媚子勾住我儿子的心,那是她趁我不在时用红笔写的。
雪越下越大,我在公交站台等车时,看见芋头的车停在马路对面。他摇下车窗,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递出个纸箱:你的东西,我妈说...
纸箱边角露出半张备孕计划表,那是我用彩色便签贴满冰箱的生育作战计划,现在看来,不过是婆婆眼中的笑柄。
替我谢谢阿姨。我打断他,目光落在纸箱侧面的胶带——那是我去年搬家时用剩的,上面还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