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忆里那首《槐巷迷藏》。
小穗
沙哑的呼唤从身后传来,我猛地转身,看见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扶着门框,左眼蒙着褪色的纱布。是巷口开小卖部的王婆婆,当年她总给我们分冬瓜糖,直到她孙子阿明在那个夏夜之后再也没出现。
您……您还住在这儿我后退半步,撞上冰凉的衣柜。王婆婆的右眼球浑浊不堪,却死死盯着我胸前的钥匙:你不该回来的,槐树今年开红花,是要凑齐七个……她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漏出几片紫槐花瓣,花瓣边缘竟沾着暗红的血丝。
我逃也似的跑向二楼,木楼梯在脚下吱呀作响,墙面上还留着我童年的涂鸦——七个手拉手的小人,其中第六个被涂成黑色,第七个的位置空着,旁边用蜡笔歪歪扭扭写着阿明去哪了。
父亲的书房上着锁,铜钥匙刚插进锁孔,童谣声突然清晰起来,是七个孩子的合唱,混着潮湿的泥土味:
槐花香,槐叶长,七个娃娃捉迷藏……
门咔嗒一声开了,扑面而来的霉味里夹杂着铁锈味。书桌上摆着七个玻璃罐,每个罐子里都泡着褪色的糖纸,第六个罐子裂了道缝,褐色液体渗在木质桌面上,形成不规则的人形印记。最右边的罐子空着,标签上用红笔写着小穗。
抽屉深处躺着本牛皮笔记本,父亲的字迹歪歪扭扭:1998年7月15日,第七个孩子找到了,是巷口老李家的闺女。她穿着白裙子,蹲在槐树下数蚂蚁,糖纸在兜里响……后面的字迹被水渍晕开,只剩模糊的坑血别睁眼几个字。
窗外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我扒着窗户往下看,王婆婆倒在槐树下,左眼的纱布掉在地上,露出黑洞洞的眼窝,而她的右手正紧紧攥着片紫槐花,花瓣上凝着一滴血珠,形状像极了泪。
守灵夜格外漫长,王婆婆的棺材停在堂屋,盖着蓝布,却盖不住从棺缝里渗出的槐花香。我摸着口袋里的钥匙,突然听见后院传来铁锹铲土的声音。
月光把槐树的影子拉得老长,树根处的泥土新翻了半尺,露出半截生锈的铁盒。我蹲下身,指甲抠进盒盖缝隙的瞬间,童谣声又响起来,这次是独唱,带着哭腔:
大槐树下挖个坑,埋好糖纸等天亮……
铁盒里装着七张糖纸,前六张都褪成了灰白色,最后一张还留着淡紫色花纹,右下角印着1998.7.15——正是阿明失踪的那天。糖纸背面用红笔写着字,凑近月光才看清是七个名字:阿明、小芳、小虎……还有我的名字苏穗,每个名字后面都画着歪扭的对勾,除了最后一个,旁边标着待选。
小穗,你在找什么
父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猛地回头,却看见穿中山装的男人站在阴影里,领口沾着新鲜的槐花瓣。那是我父亲的样子,却比记忆中年轻二十岁,可他明明已经在三个月前因肺癌去世了。
爸我喉咙发紧,手里的糖纸哗啦作响。男人缓缓走近,我看见他左腕内侧有道三厘米长的疤痕——那是1998年夏天,他抱我摔在碎玻璃上留下的。可此刻,那道疤痕正在渗出鲜血,血珠滴在地上,竟汇聚成小小的人形。
该回家了。他伸手要拉我,指尖触到我手腕的瞬间,槐树突然发出喀喇声响,一根碗口粗的树枝断裂坠落,正砸在男人头顶。我尖叫着闭眼,再睁开时,地上只剩堆槐花瓣,还有张被血染红的糖纸,上面待选二字已被涂成黑色。
我在阁楼发现七扇木门,每扇门上都刻着不同的糖纸花纹,第六扇门上的木纹裂开,露出里面暗红的木屑,像凝固的血块。第七扇门没有任何装饰,门把手上缠着红绳,绳头系着枚儿童手表,表盘停在23:59,正是阿明失踪的时间。
钥匙在第七扇门前发出轻响,门后是间儿童房,墙纸印着歪扭的槐树图案,床头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