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随侍答,您也无需怜悯大寰子弟,来日若兵戈相向,他们想必不会怜悯我们。
我睁眼躺了半宿,最后还是起身,披好雨蓑,带随侍冒雨赶往那片山谷。
路过大寰军营,里面乱成一团,军士们正在寻找他们失踪的少帅。
二十八
赶到山谷时,山洪已经在谷底倾泻。
我看到少年拥着女将的尸身,紧紧攀住崖边将倒未倒的树。
他竟赶在大水漫野前将她抢救出来,但也耗尽全部力气,再也无法对抗湍急的水流。
浑浊的洪水一浪浪呛入他的口鼻。少年沉默,倔强,一动不动地被逐渐淹没。
我与随侍抛下套索,将少年与女将套住,栓在高处的山岩上。
军士们赶到,我们一起将母子俩拖了上来。
在我们奔忙期间,雨势竟渐渐小了。
后来随侍说,此地的暴雨,头一次这般转瞬即逝。
转移到安全的高地,我们点燃篝火,疲惫地围坐着烤干衣裳。
少年仿佛是大灾过后有些魂游,任军士如何劝说,都痴怔地抓住女将不肯松手。
我走到他面前,蹲下来,将他湿淋淋的脸扳正,强迫他看着我的眼睛。
跟我走,我带你去个葬人的好去处。
二十九
少年将女将埋在我指引的山林之间。
我常来附近游玩,已熟知每一处地形地貌。
这片山林土沃草长,春时还会开出漫山遍野的花。
虽是无名野花,却形同白色的鸟羽铺满大地,远远望去,柔和宁静。
少年这一次是亲手掘坟。他裸露在外的皮肤留有暗红色的淤痕。
有些是昨晚被绳索拖拽的痕迹,有些是我的指痕。
拉他上来时,我的五指紧紧攥住他的手腕,还抓破了他的皮肤。
那时我便记住,他是非常容易留下淤痕的体质。
当泥土再一次把女将掩埋,当少年意识到,他再也见不到母亲的脸,滔天的悲伤终于迟来地决堤。
少年终于开始落泪。
泪水越落越多,最后转为恸哭,汹汹来势仿佛方才那场暴雨。
我无措地转身寻找那些副将,他们只是垂首默哀,没有人上前安抚少年。
这是从戎之人避无可避的宿命,也是将军子嗣必须独自熬过的磨难。
但他的哭声太吵了,吵得人心慌,心悸,心痛。
于是我捧住他的脸,将自己的额头抵上他的。
我们互相依偎,传递体温。
我感到少年的呼吸逐渐平缓,看到他闭上眼睛,像一只躲入羽翼的雏鸟,终于停止哀鸣。
只是紧紧贴着我,发出呢喃般的微弱抽噎。
三十
如今,燕玉鸿站在他母亲的衣冠冢前,脸上还能找到一丝雏鸟般的脆弱。
当初他冰凉的额头和泪水,在我心中留下挥之不去的烙印。
否则我不会捕捉到这一抹转瞬即逝的情绪。
母亲葬在战死之地附近的山林。焚香叩拜后,燕玉鸿与我在坟冢近前席地而坐。
我将她的盔甲带回酋关,葬在此处,因为离此不远的村落是她的家乡。
若未记错,乔将军亡于抗击北狨的镇边之乱
准确来说,亡于大寰细作之手。燕玉鸿平静地说。
大寰朝中,有人通敌,与北狨合谋,设计她领兵进入埋伏,借这场镇关之战置她于死地。
如今,燕玉阁想敲掉我这块绊脚石,此人又指引他放夷兵入关。
这伎俩与当年如出一辙,但这一套,对我可不好使了。
殿下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