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重生时刻
消毒水的气味像钢针般刺入鼻腔时,陆明远的手指深深抠进棕绷床的竹篾缝隙。
潮湿霉斑在指腹留下粘腻触感,这个细节让他浑身战栗——前世在监狱用破布堵通风口的冬夜,指缝里渗入的霉味与此刻如出一辙。
他盯着墙上的老式挂历,1988年5月12日几个红字在斑驳墙皮上跳动。
床头柜的搪瓷缸突然叮地轻响,半缸隔夜茶泛起涟漪,倒映出窗外飘摇的梧桐叶。
这缸子他太熟悉了,苏慧总把凉好的金银花茶灌在里面,杯口那道豁口是去年女儿打翻时磕的。
爸爸,我冷...蜷缩在薄毯里的女儿发出幼猫般的呜咽。
陆明远触电般转头,五岁的小雨双颊泛着病态潮红,碎花枕巾上沾着咳出的血丝。
前世这个清晨,他以为只是普通感冒,用搪瓷缸装了热水塞进女儿被窝就匆匆出门。而此刻他掀开毯子的手抖得厉害,孩子滚烫的体温透过褪色棉布灼烧掌心。
小雨乖,爸爸带你去打针。他扯下铁丝上晾着的蓝布工装,金属晾衣夹啪嗒砸在缝纫机台面。
那张皱巴巴的《工人日报》被震得展开,头版头条赫然是《红星纺织厂引进德国先进炉系统》。
陆明远瞳孔骤缩,报纸右下角油墨未干的日期像烧红的烙铁——正是苏慧葬身火海的日子。
裤兜里滑出半包飞马牌香烟,锡纸摩擦声让他僵在原地。
前世他就是被工友李建国用这包烟支开:明远哥,王主任在厂门口发烟呢,德国专家最爱抽这个。等他拿着烟跑回来,锅炉房已化作火海,李建国却蹲在传达室嗑瓜子:哎哟你怎么才来苏慧刚才冲进去找女工们...
墙上的三五牌挂钟突然敲响,陆明远数着第七声钟响猛然惊醒。七点十五分,距离锅炉爆炸还有八小时。
他抱起女儿冲向门口,却在门槛绊到煤球炉——炉膛里将熄的煤核提醒他,苏慧天没亮就去上早班,临走前还添了新煤。
陆师傅!巷口蹬三轮的老孙头扯着嗓子喊,捎你们一程车斗里堆着纺织厂要洗的工装,浓烈的火碱味混着女儿滚烫的呼吸扑在颈侧。
陆明远盯着老孙头军绿色胶鞋上的补丁,突然记起爆炸后做笔录时,这个目睹苏慧冲进火场的老人反复念叨:小苏跑得比民兵训练时还快,蓝布鞋都跑掉一只...
市二医院门诊部的绿色墙裙剥落大半,挂号窗口前排队的家属像沉默的沙丁鱼罐头。
陆明远摸遍全身只找到三块二毛钱,纸币上的污渍还带着赌场骰子的腥气。前世他在这里跪着求医生通融,却被保安架出走廊,女儿在他怀里渐渐冰凉。
苏慧家属收费员敲着玻璃喊,押金有人垫了。窗口推出来的收据单上,50元整的数字蓝得刺目。
陆明远转身撞见抱着搪瓷盆的苏慧,她围裙口袋里露出半截纱布——是今早给锅炉房女工们准备的烫伤药。
我找车间主任预支了工资。苏慧低头整理盆里的毛巾,脖颈上的淤青从的确良衣领里露出来。那是他三天前醉酒推搡的杰作,此刻在惨白日光灯下泛着紫红。
陆明远喉咙像塞了团浸透悔恨的棉絮,他竟从未注意妻子左耳垂缺了块肉——是女儿百日咳那晚,苏慧熬夜做工打瞌睡被缝纫机针扎穿的。
电子钟跳到08:47,陆明远突然抓住苏慧手腕:跟我去厂里!掌心触到她虎口的老茧,那些替他缝补衣裳的深夜,织机梭子磨出的茧子。
穿过医院长廊时,苏慧挣扎着要回去拿搪瓷盆,盆底安全生产标兵的红字在阴影里一闪而过——那是他们结婚时厂里发的奖品。
厂区梧桐树的阴影切割着柏油路,陆明远在锅炉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