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榻边,呈上军报,手收回的时候恰好擦过我的小腹。
裴觐一如既往,禅僧入定般开口:
臣自请领兵出征救驾,还望殿下允准。
我临视眼前连头都没有抬的人,情不自禁俯下身捧起他的脸。
相识十二年,成婚两年,他越来越不敢直视我。
就连床笫间,他也喜欢将我翻过身去,或者用手覆住我的眼睛。
像现在这样唤:阿鲤。
我挑挑眉,只笑不语。
他眸中那层薄雪般的冷意化开,喉结滚动。
我歇了逗他的心思,寻到他的手,将人牵起。
撑开他紧攥的手掌,放在我微隆的胎腹。
等你回来,她早都已经会动了。
你好好地,早些凯旋,我不想一个人生下她。
裴觐闻言倏地抽回手,避重就轻将我搂入怀中。
不若臣让母亲住来宫里,日常照顾殿下也更方便。
当时的我,还一心想要讨好我那对我忌惮又防备的婆母,不疑有他应下。
却没想到,最后会因此失了我的孩子。
8
雨秀送走卫直谅,云香马不停蹄带着消息进来。
殿下,水牢那边说,王太妃的情况不太好。
我倚住贵妃榻,阖眸饮下一口瓮头春。
她还是不好好用膳吗
云香点头又摇头:不止如此,护卫说她近来时哭时笑,言语无状,模样像极了……像极了宫里的宁妃娘娘。
我蓦地睁开眼。
宁妃裴殷,是裴觐的胞妹。
自小不爱红装爱武装。
外敌来犯那年,十五岁的她执意跟随二十岁的裴觐上了战场。
然而去时的巾帼女郎,归来已成疯妇。
据说她是在追击穷寇时中了埋伏,被敌军掳去了半月,解救出来时衣不蔽体,一把残刀不离手,见人就砍。
皇兄感念其军功,也为了弹压那些污秽流言,当即下令将其纳入宫中,位列四妃之首。
这两年来,延医问药从未间断。
扪心自问,皇室不曾亏待过裴家。
太祖朝裴氏从龙有功,获封异姓王,子孙荫禄从未因谶语受到剥削。
裴觐十一岁那年,老王爷战死沙场,父皇赐其配享太庙,亲自扶棺入葬皇陵,子承父爵。
裴觐十三岁那年,父皇临终前金口定下了我与他的婚约。
皇兄登基后,曾言与朝臣:裴家戮力皇室,忠悃可鉴。
我也从未怀疑过裴觐和裴殷的许国之心。
可正当他们兄妹在前线为国朝搏命拼杀,他们的母亲在宫墙里,亲手喂给我一碗红花。
我豁出半条命娩下女儿那天,她趁乱回了安远王府,放了一把火。
火光冲霄,连烧一日一夜。
裴觐一直不知晓,婆母还活着。
更不知晓,我将她救下后,又把她关入了父皇为我打造的水牢。
我这样做,是想求一个真相。
王府被烧得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我只能寄希望于婆母,等她给我一个她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或苦衷。
可是没有,入水牢两年来,婆母只对我说过一句话:
我此生做的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打开禅院的门,让你与献儿相见。
两年钝刀子般的磋磨,婆母终于受不住了。
我与裴觐这场孽缘,也该止步于这个再也没有木樨香的秋天。
9
卫直谅登门第三日,皇兄派人接我入宫。
听说裴觐在永安巷藏了个外室,那外室还有了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