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薄荷与血
消毒水混着薄荷香如蛛网般缠上来时,苏眠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颤抖的阴影。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许弦初的指尖正贴着她后颈纱布游走,像是在丈量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瓷器。他腕间冷冽的雪松香水与薄荷气息交织,在她鼻端勾勒出危险的轮廓。
疼吗他俯身时,西装革履的身影完全笼罩住病床,冰镇威士忌的凉意混着呼吸拂过她耳垂。苏眠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角度,与三个月前年会上,他将她按进泳池底时的视角分毫不差。记忆如碎裂的镜面,刺得她太阳穴突突跳动:电梯门合上那刻他眼中闪过的暗芒、坠落时水晶灯迸溅的碎芒、红酒混着玻璃碴在地面蜿蜒成的血河……
医生说你脑部受创。许弦初的掌心贴着她后腰下滑,指腹精准地停在三厘米长的旧疤上。那是十七岁攀岩时留下的伤痕,此刻却像被毒蛇信子扫过般灼痛。他忽然用拇指摩挲她泛红的眼眶,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别怕,我在。这个曾让她安心的动作,此刻却让她后颈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动,锁屏照片里两人在海边拥吻。许弦初的白衬衫被海风吹起,而她蓝色裙摆上的血迹,竟被修成了贝壳纹路。苏眠解锁的指尖顿住——陆沉川的短信赫然在目:码头仓库,11点,穿你最爱的蓝裙子。蓝裙子她分明更爱白色连衣裙,可许弦初总说蓝色衬她眼睛,衣柜里所有白裙都莫名消失了。
翻动相册的手突然僵住。除了与许弦初的合影,所有单人照都被删除,仅剩一张泛黄的拍立得:十二岁的许弦初蜷缩在礁石后,她蹲着为他包扎膝盖,白裙沾满血渍。那时他的眼神怯生生的,与此刻俯身凝视她的男人判若两人。
在看什么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扣住她手腕,许弦初的拇指摩挲着她腕骨凸起的位置,力度逐渐加重。苏眠抬头,撞进他眼底翻涌的暗潮——那是三年前父亲葬礼上,他躲在角落抽烟时的眼神,烟雾缭绕中,藏着她读不懂的偏执。
陆沉川……她喉间发紧,他说今天是他生日。
傻瓜。许弦初的拇指碾过她下唇,直到齿间渗出血丝。薄荷与铁锈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苏眠突然想起每次亲密前,他总会嚼两粒薄荷糖。此刻他俯身逼近,唇角勾起的弧度,与记忆中推她下楼时的狞笑完美重叠:他早移民了,你忘了
深夜,监护仪的绿光在病房里明明灭灭。苏眠赤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衣帽间的雕花门锁泛着冷光。当她输入自己生日的瞬间,锁芯发出轻响。首饰盒里掉出半支录音笔,父亲沙哑的声音混着海浪声刺破寂静:弦初在走私钻石,用你的设计图……话音戛然而止,电流声刺耳地响起。
盒底压着张病历单,诊断日期正是父亲坠海后三天:许弦初,分离性认同障碍,伴随强烈偏执型依恋。治疗建议栏写着潦草的字迹:避免刺激患者,禁止接触白裙码头等敏感词。
楼下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林佳仪的尖叫穿透天花板:她快想起码头的事了!你答应过不会让她受伤——苏眠攥紧录音笔后退,后腰撞上梳妆台,镜面倒映出身后缓缓逼近的身影。
冰凉的枪口抵住她后颈时,薄荷气息笼罩下来。许弦初的下巴蹭过她发顶,声音带着破碎的温柔:眠眠,你总是喜欢翻我的东西。他另一只手抚过她颤抖的手背,指腹擦过她无名指上的婚戒:记得吗我们在灯塔下说过,要永远在一起。
苏眠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她短暂清醒。镜中,许弦初的瞳孔分裂成两半,一半映着她惊恐的脸,一半是父亲坠海那晚,站在码头上冷笑的模样。窗外惊雷炸响,闪电照亮他领口下青紫色的胎记——那是磷火灼烧留下的印记,与父亲尸体上的灼伤如出一辙。
为什么……她的声音被雷声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