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黄泉引渡·初惑
地府的雾像浸了墨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宋子鸢的斗笠上。她握着漆成朱红色的引渡船桨,船头四十九盏引魂铃在风中轻晃,映得她月白色衣摆泛着微光。作为地府最年轻的女送行人,她总在袖口别一朵白菊,那是师傅临终前送她的清醒花,说能帮她守住送行人该有的冷静。
第三十七位,王秀英,七十二岁,卒于心梗。她翻开泛着磷光的引渡手札,声音像浸了露水的青瓷,清润却带着凉意。石桥边的老妇人正跪在地上,用枯枝在青石板上画着灶台,蓝布衫的补丁在雾中隐隐发灰,鬓角别着的银簪早已褪成黑色——那是凡世妻子的标志。
姑娘,能等俺画完这锅小米粥吗老妇人抬头时,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歉意,俺老头子胃不好,每天晌午都要喝俺熬的粥,配着腌萝卜……
宋子鸢的手指在船桨上顿了顿。手册里说送行人需冷面无情,可老妇人鬓角的白发让她想起自己在凡世的祖母——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鸢儿,奶奶还没看见你嫁人生子。那时她不懂何为遗憾,直到成为送行人,才明白执念是黄泉路上最沉的雾。
画吧。她听见自己说,斗笠阴影遮住了眼底的动摇。枯枝划过石板的沙沙声里,老妇人勾勒出冒热气的瓦罐,虚空中竟真的飘出小米的香气。当最后一笔点上腌萝卜时,老妇人的身影开始透明,指尖还虚虚护着不存在的碗沿:谢谢啊,让俺临走前再给老头子做回饭。
引魂铃的数目减到四十八,宋子鸢却觉得手札上的名字突然有了温度。她低头整理袖口的白菊,花瓣上不知何时沾了片彼岸花的红,像滴在素绢上的血,又像凡世夕阳的残晖——她曾在引渡亡魂时,偷偷看过阳间的落日,那是比地府所有光都温暖的颜色。
酉时三刻,渡船行至黄泉路最深处。雾中浮出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子,长发黏在苍白的脸上,手腕缠着渗血的绷带——那是阳间车祸的印记。求你了,她抓住船舷,指甲几乎掐进宋子鸢的手腕,指尖的凉意像黄泉的水,我叫林晚,我不该死的!
引魂铃在宋子鸢掌心剧烈震颤。这是她半年来遇到的第一个抗拒亡魂,按规定应立即召唤阴差。但林晚眼中的绝望像把钝刀,慢慢剖开她刻意维持的冷静——那是她成为送行人后,第一次在亡魂眼中看见自己曾有过的、对生的渴望。她想起自己濒死时,抓着医生的手说我还没看完敦煌的壁画,而医生的眼神,就像她此刻望着林晚的眼神。
你的阳寿已尽。她别过脸,声音却比平时轻了许多,斗笠阴影下,睫毛在眼睑投出颤动的影,轮回之后,你会忘记……
他们改了我的生死簿!林晚突然尖叫,指尖划过宋子鸢的手札,磷火中,林晚,二十三岁,意外卒于阳间几个字正在渗血,我本该活到六十五岁,本该看着奶奶抱上重孙,本该和他去看青海湖的星空——
警铃毫无征兆地炸响。宋子鸢猛地后退,斗笠滑落,露出鬓角那朵半谢的白菊。阴差的黑影从雾中扑来,锁链的哗啦声里,林晚被拽向雾深处,她的哭喊混着黄泉的呜咽:你明明看见过!他们用新墨盖住了旧字,那笔锋是‘回魂笔’的纹路——
渡船在漩涡中摇晃,宋子鸢扶住船桅,发现林晚遗落的半朵栀子花正躺在她脚边,花瓣上凝着水珠,像极了她自己未掉的泪。她忽然想起师傅说过,回魂笔是判官级才能使用的秘宝,用来篡改寿命时会留下青黑色墨痕——就像她刚才在林晚的手札上看见的那样。
戌时,宋子鸢交还引魂铃,绕道判案司。雕花窗内,苏梦正伏在案前,鸦青长发用竹簪随意绾起,月白色衣袍上落满朱砂碎屑——那是代笔人独有的印记。她腕间的银铃随动作轻响,是凡世母亲留给她的平安铃,曾在她初到地府时,整夜响着母亲的叮咛。
这里,‘张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