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空,如同一个个沉默的巨人。空气里,那股独特的、混合着某种甜腻花香的气味愈发明显,吸入肺中,让人头脑发昏,胸口发闷。
师傅,这里的树……长得好奇怪。小五撩开车帘,不安地望着窗外。
我也在看。这些树木,不仅仅是形态怪异,它们的树皮颜色深沉,带着一种不健康的暗绿色,有些树干上甚至鼓起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瘤子,像是某种病变。更让我心惊的是,偶尔能看到一些藤蔓,它们的生长轨迹并非随意攀爬,而是隐隐构成了一些模糊的、像是人形的轮廓。
快到了。我沉声道,握紧了藏在袖中的短刀。
终于,在密林掩映下,一块早已锈迹斑斑、字迹模糊的石碑出现在路旁。上面依稀还能辨认出枯荣镇三个字,以及下方一行更小的字:疫地禁入,违者后果自负。石碑的一角已经被粗壮的藤蔓缠绕、勒紧,深深地嵌入了石体之中。
马车无法再前行。我们下了车,遣走了车夫,徒步向那被遗忘的故乡走去。
拨开垂落的、湿漉漉的藤蔓,枯荣镇的轮廓,逐渐在前方弥漫的、带着异香的白色雾气中显现。
2
踏入枯荣镇界碑的那一刻,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周遭的空气骤然变得更加沉重、粘稠,那股奇异的香气几乎令人窒息。浓密的白色雾气像是活物般缓缓流动,将整个镇子包裹其中,能见度不足三丈。
脚下的石板路早已残破不堪,缝隙里挤满了墨绿色的苔藓和不知名的蕨类。道路两旁的房屋,大多已经坍塌,残存的墙壁上爬满了粗壮的藤蔓和奇异的寄生植物,有些植物甚至开着颜色妖异、形状怪诞的花朵,散发出那股甜腻的异香。
整个镇子,死寂得可怕。没有鸟鸣,没有虫叫,甚至连风声都仿佛被这浓雾吞噬了。只有我们两人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湿滑地面上的声音,以及偶尔从雾气深处传来的、极其轻微的沙沙声,像是树叶摩擦,又像是……某种东西在干燥的皮肤上爬行。
师傅,这里……好安静。小五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他下意识地靠近了我一些。
跟紧我。我低声嘱咐,警惕地环顾四周。眼前的景象,比我梦中的更加荒凉,更加诡异。那些疯长的植物,它们的形态太过不自然,仿佛都在模仿着某种东西……某种曾经存在于此的东西。我甚至在一堵爬满藤蔓的残墙上,看到了一个清晰的、蜷缩着的人形轮廓,藤蔓的粗细和走向,恰好勾勒出了一个痛苦挣扎的姿态。
心头寒意更甚。
我们决定先去镇子东头我家的老药铺看看。那里或许能找到一些当年的记录。凭着模糊的记忆,在浓雾中摸索前行。雾气似乎越来越浓,那股异香也愈发强烈,开始让人产生轻微的眩晕感。
沙沙……沙沙……
那奇怪的声音又出现了,而且这一次,似乎离我们很近。就在左手边不远处的一间半塌的屋子里。
我立刻停下脚步,示意小五噤声。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沙沙……沙沙……声音很有规律,一下一下,像是在重复着某个动作。
我握紧短刀,小心翼翼地朝那屋子靠近。小五紧张地跟在我身后,手心里全是汗。
屋子的门早已腐朽脱落。我从门框的缝隙向里望去,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屋子中央,背对着我们,站着一个佝偻的身影。看身形,应该是个老妇人。她穿着早已褪色腐烂的衣裳,身体大部分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可怕的、如同干枯树皮般的灰褐色,上面布满了裂纹和苔藓。她的动作十分僵硬,正机械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一个动作——弯腰,拿起一件破烂的衣服,在身前一个早已干涸、布满裂纹的木盆里揉搓着。
沙沙声,正是她那树皮般的手掌摩擦着破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