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青和摘下手套，腕骨处的玉兰纹身被汗水浸得发亮。这是她人生中唯一出格的印记，二十七岁生日那夜，林雨桐握着刺青笔在她脉搏上描摹整晚。冰凉的针尖游走时，那人耳语般呢喃：我要你每次摸到心跳，都会想起我的温度。

    继续做地层划分。她把碎片装进标本袋，指甲在密封条上掐出月牙痕。西北的风裹着沙砾刮过面颊，恍惚间又回到那个暴雨倾盆的午夜。

    2018年冬，省考古所办公室。

    林雨桐摔碎的茶盏在纪青和脚边迸裂，青瓷残片像冻结的泪滴。纪青和，你看看日历！向来温婉的女人双目赤红，这是我们第三个没一起过的情人节！

    纪青和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墓葬线图，光标在殉葬坑三个字上闪烁：滇王墓发掘进入关键期......

    关键期你的人生有哪个时期不关键林雨桐抓起她案头的《汉代丧葬制度研究》，雪白书页纷纷扬扬落在炭盆里，你父亲要你三年评上正高，你要追平他的学术成就，那我呢我连你养的那只流浪猫都不如！

    火苗窜起的瞬间，纪青和终于抬头。黑框眼镜后的眸光被烟雾熏得模糊，她看着相恋五年的女友踩过满地文献，胭脂色羊绒大衣消失在楼梯转角。碳化了的纸灰飘到凌晨三点，落在她们第一次接吻时买的咖啡杯里。

    三个月后，林雨桐的婚讯和纪青和的职称公示同时贴在公告栏。大红烫金请柬夹在她新出版的专著里，内页钢笔字力透纸背：你要的永远在下个探方，而我等不到出土那天。

    小心！

    姜暖的惊呼将纪青和拽回现实。她茫然抬头，发现自己的手指正悬在探方壁的锐利断面上，再往前半寸就会见血。少女从三米高的发掘区一跃而下，帆布鞋掀起金色沙浪。

    你中暑了吗姜暖把遮阳帽扣在她头上，薄荷味湿巾按在发烫的额头。那些总沾着颜料的手指此刻出奇稳妥，纪青和闻到她袖口沾染的焦糖香——今晨出门前硬塞给自己的布朗尼味道。

    周雯踩着细高跟出现在探方边缘：哟，纪教授现在出野外都要带私人看护了

    姜暖转身的刹那，纪青和瞥见她后颈的晒伤。这个固执的姑娘在发掘站外守了三天，只为拍一组考古工作者光影纪实。此刻那些结痂的红痕像灼热的箭，刺痛她刻意冰封的某处。

    周主任，纪青和突然握住姜暖的手腕，麻烦转告令尊，西郊墓葬群的抢救性发掘我会全程跟进。她指尖按上自己跳动的玉兰纹身，至于私生活，不劳费心。

    姜暖的瞳孔微微放大。这是纪青和第一次在旁人面前与她肌肤相触，考古人特有的薄茧摩挲着脉搏，仿佛要透过皮肤验证某种存在。

    当晚的临时板房里，纪青和对着笔记本电脑出神。微信窗口弹出姜暖刚发的朋友圈，九宫格照片里唯独缺了主角。最后一张是仰拍的星空，配文：有些等待像碳十四测定，要穿越千年光阴才能确认答案。

    她忽然想起锁在办公室最底层的铁盒。轻轻推开虚掩的抽屉，月光落在那叠手写卡片上，最上方压着半枚残缺的玉兰胸针——林雨桐婚礼那日寄回的，断口处还沾着干涸的香槟渍。

    姜暖撞见那个铁盒是在暴雨夜。她来送新烤的橙皮司康，却看见纪青和伏在案头沉睡，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掌心紧攥着泛黄的信笺。

    ......你总说我爱的只是考古队的纪青和，可当年在三星堆，那个为我用手帕包起陶片碎片的姑娘......信纸右下角印着褪色的口红印，姜暖觉得眼眶发胀，转身时碰倒了青铜器图录。

    纪青和惊醒的瞬间，条件反射地将信纸藏进衣袖。这个防卫动作比任何言语都锋利，姜暖看着滚落脚边的司康，奶油馅慢慢渗出包装纸。

    她刻在你生命里的年轮，少女退到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