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天,我记得很清楚。
那时杏子刚熟,我坐在后院的杏树下看书。
听见一阵窸窣声,抬头便见一个姑娘趴在墙头,裙角束在腰间,露出一截纤细的小腿。
她踮着脚尖伸手去够树上的杏子,裙摆被风掀起一角。想是太过专注,没注意到脚下青石板早已被雨水泡得松动,脚尖刚一用力,整个人便失去平衡,朝着地面栽去。
我下意识伸手接住她,她跌进我怀里,发髻散乱,裙角沾着泥,手里还死死攥着那颗偷来的杏子。
她抬头看我,眼睛又黑又亮。随后又慌慌张张地爬起来,脸红得像熟透的杏子。
我看着她手忙脚乱地整理衣裙,却越弄越乱,最后红着脸看着我。
我把外袍递给她,她裹紧了,小声说了句:谢谢。
后来,她常常翻墙过来偷杏子。
我假装在树下看书,其实是在等她。
看她笨手笨脚地爬墙,摔下来好几次,我每次都会接住她。
她很爱吃杏子,说以前在家时,常和哥哥一起爬树摘杏子吃。
可到了京城,嬷嬷不许她这样疯闹,她只能偷偷翻墙。
我总忍不住留意隔壁的动静。
有时她背不出书,急得抓耳挠腮,我在墙这头轻声提醒。
每次来,我都会送她很多杏子。
我是喜欢如意的,很是喜欢。
可生在苏家,我早该明白,所谓姻缘不过是维系家族荣耀的筹码,门第的枷锁下,哪里容得下自己做主四个字。
父亲说,谢家才是良配。谢家有权有势,苏谢两家联姻,才能保家族安稳。若我不娶谢家女,日后朝堂倾轧,我们全家都会沦为权力的牺牲品。
我在祠堂跪了三日,最终低头认命。
后来,边关战事起,周平随军出征。临行前,他同我说,要我照顾好如意。
我郑重应下,可他战死的消息传来时,我却接下了赐婚的圣旨。皇上不希望太后手里的权势太重,这道圣旨不得不接。
周平战死的消息传来那天,如意一身孝衣跪在灵堂前,哭得撕心裂肺。我想过去抱她,告诉她我会照顾她一辈子。可父亲以死相逼,要我去谢家提亲。
最后,我终是娶了清荷。
大婚当日,她一身孝衣闯入,拿出太后懿旨时,我竟然松了口气——至少,她还愿意在我身边。
可我终究辜负了她。
清荷流产那晚,我从未如此生气。她不是这样的,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她疯了,被清荷逼疯的,被我逼疯的。
那日我对她说了狠话,她没哭,只是看着我,眼里最后一点光也熄灭了。
后来,太后把她关进了冷宫。
过了几天,我才又听到她的消息。宫里人说,冷宫突然失火,如意没能逃出来。
我疯了一样往皇宫跑,到的时候火早灭了,只剩一片废墟。我跪在满地碎砖烂瓦里,瓦砾堆里的碎石划破手掌,鲜血渗进炭灰里,却比不过心口剜肉般的疼。
翻了整整一天,手指早已血肉模糊,最后只摸到半只烧裂的玉镯。我突然想起及笄那年,我亲手将镯子戴到了她的手上。
我发了疯似的追查真相,终于把证据交到了皇上手里。看着谢家满门被流放,太后也被软禁冷宫。可我在空落落的屋子里守着那半只镯子,才明白这些根本没用。
我总觉得她还在。看见集市上卖杏子的,想起她最爱吃杏子,我买了一堆,想着她回来定会喜欢的。最后杏子都坏了,到最后都干了,可如意她还没有回来。
夜里总是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她在杏树下对我笑的样子,可睁开眼只有空荡荡的屋子。都说人死如灯灭,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