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初
愿意再听。
“难不成你自己也觉得问心有愧?反复无常两面三刀,外面的人倒是说得好听,说公主舍小我为大我,钟阁老多年教导,只教会了你沽名钓誉?”只有最亲近的人才知道往哪里捅刀子最痛,她听着,眼泪不由自主地留下来,却执拗地不肯示弱。
陆端静了片刻,冷笑说:“你为了报恩,身家性命在所不惜,连后半辈子都能一起赔进去。
你这么爱惜钟玉瑶,不如我娶了她,替你一辈子照顾着?”“……不要。
”易涟清短促地叫了一声,听见自己嗓音沙哑,猛地闭上了嘴。
眼前一白,是陆端掀开了她的盖头,在看见她脸上泪痕的一瞬间,陆端愣住了。
易涟清不轻易示弱,她别过脸去,默默地擦着眼泪。
可是眼泪越擦越多,源源不断,她说不清楚是为什么,明明早已经设想将来陆端有朝一日另娶她人,为什么听到锥心之言仍会流泪。
她爱玉瑶,可是她也是人,也会自私,不能接受陆端最终娶了她的妹妹。
她当然知道陆端是良配,就算恨她也不会苛责无辜的钟玉瑶。
可是心底阴暗的地方在说,不行,她不想让钟玉瑶嫁给陆端,也不想让陆端娶钟玉瑶。
陆端的怒气在见到眼泪的一瞬间烟消云散了,随之而来的是无奈。
他想,她是有感情的,可是为什么又能做到那么狠心,好像他不是什么重要的人,随手就能抛弃呢?他爱她果决,也恨她无情。
因为爱她,才更不忍对她说来时路上想好的狠话。
她孤身出关已经很艰难了,他是她在世上最后的亲人,连他都对她恶语相向的话,她只能伤心地远走他乡了。
只剩下无奈,如果早生几年,如果早些拿到兵权,如果西突厥的和亲再晚一些,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然而就是这么正正好好地,所有事所有巧合撞在了一起,造就了今天的结局。
陆端没办法像刚刚那样说出尖锐的毫不留情的话,他从怀里取出一封信。
“陛下命人彻查钟阁老的案子,所有结果都在这里了,钟玉瑶让我给你带话,她一切都好。
”陆端低声说,似乎正在死死压抑着自己的情感,“我有任务在身,今日已经是违规,后面的路难走,你多保重。
”“我知道了。
”易涟清接过信封,眼前忽然闪过兆王妃的种种表现,山上那位老人语焉不详的几句话,和道士所说的公主府中上吊的人,一切似乎都隐隐被一条线串联在一起,然而不等她看清,就消失了。
她抿抿嘴唇作罢,徒增烦恼而已:“你也……一切多保重,战场上刀剑无眼,小心些。
”陆端深深看她一眼,在她额上印下一吻,放下盖头,推门而出。
光乍现,随即被门板阻隔在外,一条缝隙都没有,找不到离开的路,和她一起困在这囹圄中。
发乎情,止乎礼,她少女时代的爱,就这样无疾而终。
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要嫁给他,盖头应该由新郎掀开,龙凤烛光中,她应该有娇艳的一张脸,彼此对视中只有笑意。
而现实是,他为她盖上盖头转身离开,没有烛光,只有炙烤一切的秋天的热辣阳光,车内被它照得发白,所有的所有都是逆行倒施,一如他们的结局。
森森的黄叶被风一吹,零散地掉了许多,落在地上,被马车轮碾成碎片。
易涟清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婢女小心翼翼地在门外问她是否还好。
没有什么不好的,梦醒的时候总会伤心,只是她从九岁起便想要的煮茶论剑的生活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破灭,不过意难平。
那一日之后再没有人提起,知道内情的不敢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