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剩下的十三斤,必须入账支援灾区!这是底线!”他喊得声嘶力竭,仿佛这样就能找回点面子。
林秀看也不看他,小心翼翼地把桌上散落的七斤粮票收拢,连同之前那五斤,一共七斤,仔细地捋平,然后珍重地夹进了那本《□□语录》里,仿佛那不是粮票,而是什么极其重要的文件。
她抱着小川,转身就走,没有再说一个字。
走出了公社大院,拐过墙角,凛冽的寒风吹在脸上。
小川忽然用力扯了扯林秀的袖子,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娘,我看见了。
”林秀停下脚步,看着儿子冻得发红的小脸蛋。
“王会计的红毛衣里面,”小川的眼睛亮得像夜里的星星,“他还藏了一叠!用牛皮纸包着的,比给我们的厚!”林秀心里一动,她当然也瞥见了。
王守财那件厚实的红毛衣,左边胸口的位置确实鼓囊囊的,动作间露出了牛皮纸的一角。
那形状和厚度,少说也有五斤面票,八成就是上星期从守寡的李婶那里“劝捐”来的。
这王胖子,真是刮地皮的好手。
她没说话,只是腾出一只手,用力捏了捏儿子冰凉的小脸蛋,轻声说:“知道了。
风大,我们快回家,娘给你做热乎乎的疙瘩汤喝。
”走到僻静处,林秀放下小川,熟练地将那七斤粮票分开:两张塞进棉鞋的鞋垫底下,踩实了;三张仔细叠成小方块,塞进发髻深处,用发簪固定好;最后两张贴身放进内衣缝制的暗袋里。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是这大半年来无数次被抢、被偷、被“借”之后,刻在她骨子里的生存本能。
只有这样,她才能确保这些救命粮,能安安稳稳地带回家。
路上经过供销社,玻璃柜台里摆着罕见的古巴砂糖,像一座小小的、晶莹剔透的金字塔,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
小川的眼睛瞬间被吸引住了,小小的身子像被磁铁吸住一样,紧紧扒在柜台上,小脸几乎要贴到冰凉的玻璃上了。
他看了好久,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才恋恋不舍地转过头,仰着小脸对林秀说:“娘,等解放军叔叔再寄粮票来,我们买一点点糖,给妹妹蘸窝头吃,好不好?妹妹肯定喜欢。
”林秀喉头猛地一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那句“解放军叔叔”像根细针,轻轻扎了她一下。
她还没告诉小川,这次周建军寄来的信里,除了粮票,还夹着一张二寸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一个穿着厚实军大衣的年轻男人站在雪山哨所前,背景是茫茫的白。
男人脸上带着风霜,眉骨上有一道清晰的疤,眼神锐利,隔着薄薄的相纸似乎都能透出来。
那眉眼,那神态,像极了小川夜里偶尔在梦中含糊喊着的“爹”的模样。
她弯下腰,伸手理了理儿子被风吹乱的额发,遮住自己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
“好,”她的声音有些低,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等有了粮票,娘就给你们买糖。
”她没说“解放军叔叔”,也没提照片的事。
有些事情,对一个四岁的孩子来说,太沉重,也太复杂。
她拉起小川冰凉的小手,“走,天快黑了,妹妹该等急了。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烟火气和霉味的熟悉气息扑面而来。
屋里光线昏暗,只有土炕靠窗的一角稍微亮堂些。
小雨正坐在炕上,手里拿着一个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破线轴,自顾自地啃着、玩着。
一岁半的女娃,头发枯黄,小脸蜡白,身上穿着打补丁的旧棉袄,显得头大身子小,看着让人心疼。
听到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