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
常雪融跪在冰凉的青砖上,盯着宫人皂靴上的泥印子,不禁回想起前两日表哥也是这般,玄色麂皮靴浸透了雪泥,不知道有没有听自己话,回去拿热水好好泡泡脚?这么冷的天,生了冻疮就不好受了。
见宫人打开卷轴,她连忙回神竖起耳朵,“咨尔鸿胪寺少卿常盛之女雪融,柔嘉成性,淑慎持躬特赐婚靖安侯世子钟青毓为妻,择吉日完婚”常雪融拼命攥紧袖缘,才迫得自己跪得稳当没有失仪。
她与表哥的婚期早已定下,亲事在即。
怎生一朝便改了日子,换了新郎?待宫人宣罢旨意,她脑海一片混乱,耳畔嗡鸣,注视着笑盈盈向她递圣旨的宫人不愿去接。
一旁的父亲一把捏上她腕骨逼她伸手,她悄悄挣动,可父亲手掌如鹰爪一般有力,将她牢牢禁锢,两厢较量,痛感袭来且愈发难忍,在父亲的逼视下,她的那股子胆气就渐渐散了干净。
她一介弱质女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圣上诏令都能替她定终身,只她自己,无从置喙,莫敢不从。
不然呢?撞死在这明安堂上?以死明志,倒无不可。
但皇命不可违,这门亲事由圣上赐下,她若没了,她常家老少仆从几十口,定要受牵连,她背不了这罪孽。
忍下泪意,叩头抬首接过圣旨,“臣女,领旨谢恩。
”张德全知道,这常家女儿与皇子伴读秦钊青梅竹马,悉闻两家私下已交换庚帖定下婚期,他刚才真怕这女子推拒,那可真不好回宫复命。
想到侯爷向圣上请婚的情形,那是坚决不让世子阴阳两间孤身一人的殷殷之情啊,可怜天下父母心。
就是糟践了别人女儿,一辈子都望到头儿了。
可谁让世子贵重?这世道,人和人,云泥之别。
面上却一点不显,见差事办成,他收回打量目光,好话一箩筐往外倒:“小姐才情斐然,圣上也略有耳闻,皇恩浩荡,就促成了这桩婚事,天大好事落到了小姐头上,真是恭喜了,侯府荣宠可是京中独一份呢,小姐日后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好事?还天大?侯府对她而言,那就是个规矩森严的姑子庙,算哪门子好事?宦官惯会逢迎媚上,只觉沾上皇亲国戚便是攀了高枝成了凤凰,其实不过是只孔雀,有几分相像唬人,到底本质殊异。
可她哪怕燕雀,也不愿栖这镶金的梧桐枝。
但她只是小小燕雀,任一笼子都能令她乖乖挂上梧桐枝,被人玩弄于股掌,还要学做假凤凰。
常盛满脸喜意上前与宫人攀谈,不动声色将早已准备好的银票塞进张德全袖中:“路途遥远,全公公辛苦,有劳有劳。
”“分内之事,常大人言重了。
”张德全暗暗捻了捻银票厚度,这可远超寻常报酬,又见常盛一脸有所求的表情,便知晓了原因。
侯爷与圣上谈话时,他在一旁伺候,知晓全部内情,虽看不上这常盛卖女求荣的做派,但想到他日后运势不定如何,还是松了口风:“今年雪多,常大人得让下人时常清扫着门口,免得哪位贵人跌了跤怪罪。
”住这儿的哪有贵人?贵人只来自城东。
成了!常盛悄悄摆手示意,身后管家适时托上一莲纹漆盘,盛着十数个银锞子,个个錾着“天作之合”的字样,“给公公们沾些喜气”,常盛将银锞子挨个塞进宫人手中。
张德全觑着不过二两的份例,暗忖这常大人倒是个妙人,纵使御史台闻风,也不过当个红封看待,在他眼神示意下,众人也都没推拒,纷纷贺喜后便要告辞。
常雪融红着眼圈儿待父亲与宫人话毕,宫人前脚离去,她后脚小跑回房上了门闩,把所有人阻挡在外,俯床蒙被,无声啜泣。
若无心上人,她也就认了,可她心悦表哥已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