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得……太过完美。

    何总过奖了。家父技艺浅薄，晚辈更是学艺不精。林愫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将随身带来的一个锦盒放在光洁的红木茶几上，今日冒昧打扰，是有一份残损的古香谱，晚辈在修复过程中遇到一些疑难，想请何总不吝赐教。

    她打开锦盒，露出的并非那份致命的万籁寂香谱，而是她特意挑选的一份记载着普通安神香方的残页，作为试探的引子。

    何建明饶有兴致地拿起残页，凑近鼻端，微微闭上眼，做出一个品鉴的姿态。他的动作优雅而专业，显然对香学有着极深的造诣。

    嗯……这香方以白芷、茯苓为君，辅以远志、合欢，确是安神佳品。只是这残损之处，似乎缺了一味调和诸香、引气归元的引子。何建明沉吟片刻，缓缓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林愫的心跳漏了一拍。何建明的判断精准无比，甚至比她预想的还要敏锐。

    何总果然高见。林愫稳住心神，晚辈也曾尝试过几种引香，但总觉得气韵不足，难以达到古谱所载的‘心神合一，物我两忘’的境界。

    何建明放下残页，端起面前的清茶，呷了一口，目光透过袅袅的茶气，落在林愫身上，带着一种莫名的审视：林小姐，修复古香谱，如同与古人对话。有时候，我们过于执着于‘复原’，却忘了香的本质，在于‘意’，而非‘形’。真正的至境之香，并非香料的堆砌，而是意境的营造。譬如……一种能让人瞬间忘却尘世烦恼，回归生命本初的宁静，那该是何等美妙的体验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每一个字都像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林愫听着，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他口中的忘却尘世烦恼，回归生命本初的宁静，与万籁寂所追求的魂归太虚的境界，何其相似！

    何总所言极是。林愫垂下眼睑，掩去眸中的警惕，只是晚辈愚钝，尚难参透其中玄妙。不知何总可有更高明的见解

    何建明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丝高深莫测：高明谈不上。只是我以为，真正的艺术，往往诞生于极致的体验。譬如，极致的喜悦，极致的悲伤，极致的……虚无。

    虚无林愫的心猛地一紧，她抬起头，直视着何建明的眼睛。

    是啊，虚无。何建明的眼中闪过一丝狂热的光芒，虽然转瞬即逝，却被林愫敏锐地捕捉到了，当一切感官都被剥离，一切欲望都归于沉寂，生命回归到最纯粹的‘存在’本身，那难道不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艺术境界吗想象一下，用无形的香，去雕琢这样一件‘作品’，让逝者在最宁静、最纯粹的状态下，完成生命的最后升华……那该是何等令人着迷的创造！

    他的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陶醉，仿佛在谈论一件稀世的艺术珍品，而非三条鲜活生命的逝去。

    林愫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终于明白，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个道貌岸然的企业家，这个热衷慈善的城市革新者，其内心深处，可能隐藏着一个怎样扭曲而病态的灵魂！他并非为了金钱或权力而杀人，他是在进行一场自以为是的、关于存在与虚无的病态艺术实践！那些受害者，不过是他用空香精心雕琢的作品！

    这一刻，母亲身上那缕幽昙露的气息，何建明对香学的精深研究，他对虚无境界的病态迷恋，以及那些受害者与拆迁项目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所有的线索，都清晰地指向了他！

    尽管他身上没有任何直接的香料证据，但他的言语，他的神态，他眼中那抹一闪而过的狂热，都像是一股无形的空香，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危险气息。

    林愫强忍着内心的惊骇与愤怒，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何总对香道的理解，真是令晚辈大开眼界。只是……晚辈以为，香之大道，在于生生不息，在于抚慰人心，而非……导向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