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无忆之人

    新长安的夜永不落幕，只是在不同色调的霓虹与全息投影间切换着虚假晨昏。数据流如无形的江河，在摩天琼楼间奔腾，将这座东方赛博都市浸泡在永恒的喧嚣与光污染之中。灵的静心斋偏居一隅，隐藏在一条布满老旧管道与闪烁着故障代码的LED招牌的背街，像一枚被时光遗忘的琥珀，勉力隔绝着外界的浮躁。

    斋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艾草与松烟墨的清苦香气，与窗外渗入的金属与臭氧味道形成奇异的对比。一盏仿古的青玉灯，光线柔和，照着灵伏案的身影。她面前摊开的，并非冰冷的触控屏，而是一卷泛着微光的生物活性纸卷。这纸卷以基因编辑的蚕丝织就，混入纳米感应粒子，能捕捉到最细微的生物电场波动。她手执一支紫毫，笔尖饱蘸着以秘法调制的墨，墨色深沉，隐隐有流光闪烁，那是蕴含了气韵的灵引。

    灵书，这门古老的技艺，通过书写特定的字符，与人的神——意识核心——产生共鸣，以达到调和情绪、净化心灵的目的。在人人依赖神经接口下载快乐套餐、用算法优化情感的时代，它被视为不合时宜的玄学，缓慢、低效，甚至有些可笑。灵是它孤独的守望者，也是硕果仅存的传人。

    门铃，一种复古的黄铜铃铛被轻轻叩响，打断了灵的沉思。她的心蓦地一紧。

    来人是云，她唯一的挚友。或者说，曾经是。

    门扉滑开，云站在门口，一身剪裁合体的银白色制服，那是天穹网络旗下健康管理部门的流行款式。她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种标准化的、无可挑剔的微笑，眼神却像两泓被琉璃封住的深潭，平静无波，映不出半分真实的情绪。

    灵，打扰了。系统提示我，今日是你的生辰。云的声音柔和悦耳，语调平稳得像预设的程序播报。

    灵的心沉了下去。她的生辰，是上个月的事。云以前从不会记错。而且，她会带着城东那家老字号的桂花糕，咋咋呼呼地冲进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礼貌而疏离地站在门口。

    进来吧，云。灵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云迈着精准测算过的步伐走进斋内，目光在新奇的纸卷与墨锭上短暂逡游，那眼神像是游客打量异域风情的摆件，带着一丝程序化的好奇，却无半分温度。

    你的工作室……还是这么别致。云轻声说，语气中听不出赞赏还是敷衍。

    灵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从一旁的木格架上取下一个小巧的青瓷碟，碟中盛着几块翠绿色的糕点，散发着淡淡的梅子清香。那是她亲手做的青梅软糯，云以前最爱吃的零食。她们曾一起在早已消失的城郊梅林下偷摘青梅，被看林的老伯追得满头大汗，那酸涩又甜蜜的滋味，是她们少女时代最鲜活的记忆。

    尝尝这个。灵将碟子递到云面前，目光紧锁着她的脸，试图捕捉一丝一毫熟悉的情绪波动。

    云接过碟子，拿起一块糕点，姿态优雅地小口品尝。嗯，味道很……清新。天穹网络的营养师也推荐过类似的低糖健康点心，数据分析显示，其成分有助于维持稳定的精神状态。

    灵的心彻底凉了。那不是惊喜，不是怀念，甚至连一点因味蕾触动而产生的细微表情变化都没有。她口中的清新，和数据库里的形容词没什么两样。

    云，灵的声音有些干涩，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做这个，把厨房弄得一团糟，阿婆气得抄起擀面杖……

    云微微歪了歪头，那双美丽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数据检索般的微光，随即恢复了平静的空洞：抱歉，灵。我的记忆库中没有相关的记录。或许是太久远的事情了。‘清明梦境’系统建议我们定期清理冗余的负面情绪记忆，以保持最佳的精神健康状态。

    冗余的负面情绪记忆她们一起闯祸，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