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常伴随着冻僵的手指、典卖的冬衣,还有永远不够用的灯油。
当亥时的更鼓最后一次敲响,苏舜钦靠在堆满书卷的床头,听见远处传来汴京城门的启闭声。他摸了摸胸前的太学徽章,冰凉的金属质感让他清醒——明日,又是新的一天,新的苦读,新的议政,新的希望。而这一切,都将在这个盛世的亥时之后,在黎明的曙光中,继续前行。
结尾·子时复始
嘉祐三年三月初四的子时初刻,汴京的灯火仍未完全熄灭。大相国寺的夜市收摊声渐歇,最后一盏灯笼在山门处摇曳,映得放生池里的锦鲤甩尾时,将满池星辉搅成碎银。值殿僧添完最后一炷香,忽见香案下露出半片活字印的诗稿,边角处太平无象,百姓有口八字,正是苏舜钦昨夜议政时所书。
枢密院的急递铺传来马蹄声,狄青的加急军报刚至东华门,值守的周怀政见信封上火漆印未干,知道是横山铁矿的最新军情。他忽然想起,今日在樊楼见过的歌妓楚楚,曾用金粉在水傀儡的衣袖上绣过河清海晏,此刻却在镇戎军的沙盘上,化作了西夏骑兵扬起的尘埃。
孙羊正店的酒窖里,老周终于服了软,对着新酿成的羊羔酒咂舌:温窑果然厉害,这酒浆比去年透亮三分。孙羊没搭话,盯着酒坛上的封泥——那是用毕昇送的活字模印的孙字,边缘还带着胶泥的粗粝感,恰如这市井里摸爬滚打的日子,粗粝却带着回甘。
包拯的签押房烛火通明,周墨轩正在整理蚂蚁偷银案的卷宗,见大人对着惠民河图出神,河灯的光映在他眉间的川字纹上,竟比白日里柔和几分。案头未动的胡饼已冷透,却没人敢劝——他们都知道,明日要审的王昭远案,牵扯出的私盐网络,正如同惠民河底的淤泥,盘根错节。
毕昇的工坊里,学徒小六打着哈欠整理字模,发现盛字的胶泥模裂了道缝。毕昇却笑了:裂了好,补些新泥,便成了成字。他摸着沈括新送的磁石,忽然想起苏轼说的活字如星,散落人间,此刻窗外的星空,倒真像极了他木架上排列的字模,各自闪耀,却共同照亮了墨香弥漫的长夜。
灵隐寺的晨钟提前敲响,契嵩望着即将燃尽的烛台,《辅教篇》的末页上,以佛心观盛世,处处是福田的墨迹未干。山风带来钱塘江的潮声,混着早课的梵唱,让他忽然想起,那个偷盐的党项少女,此刻或许正在某个驿站,用他送的《千金方》,为生病的阿娘煎药。
州桥夜市的石板路上,王润卿蹲身捡起半枚夹锡钱,发现钱孔处刻着极小的李字——这是追了整夜的私铸线索。他拍了拍腰间的钱袋,里面装着太学生还来的百文钱,带着体温的铜钱,比任何官牒都更让他安心。远处传来卖早炊饼的梆子声,新的一天,又要在这真真假假的铜钱声中开始。
当子时的漏声第五次滴落,福宁殿的烛花终于熄灭。仁宗摸着案头未批完的奏疏,指尖划过包拯写的民为邦本,忽然听见远处传来第一声鸡啼。他起身望向窗外,汴京的轮廓在熹微晨光中渐渐清晰,护城河上的漕船已开始卸货,船工的号子声混着更漏,织成与昨夜相同,却又不同的晨曲。
这是嘉祐三年三月初四的清晨,距离上巳节的繁华落幕不过几个时辰。十二时辰的故事在汴京的街巷、边疆的烽火、书斋的灯火里悄然收束,却又在每一个新的时辰里重新开始。盛世从来不是某个人的独角戏,而是千万个孙羊毕昇王润卿在各自的时辰里,用汗水中的盐、墨汁中的黑、酒浆中的醇、泪水中的咸,共同调制的长卷。当狄青的面具在镇戎军的晨雾中若隐若现,当苏舜钦的笔尖在太学斋舍重新落下,当仁宗的朱笔在新的奏疏上落下第一划,属于这个时代的十二时辰,又将在黄河的涛声里,在汴河的波光里,在每一个怀揣希望的胸膛里,继续流转。
历史的长河从不因某个人的疲惫而停歇,盛世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