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金蝉脱壳
永昌三年春,镇北将军府的白幡在料峭寒风中猎猎作响。
青黛捧着黑漆药盘的手微微发抖,碗中汤药泛起细碎涟漪。小姐,该用药了。
铜镜中映出一张与我七分相似的脸——苍白如纸的面色,眼下两团青黑,连唇纹都勾勒出久病之人的干裂。秦师傅的手艺确实精湛,这副病入膏肓的妆容连父亲派来的太医都骗过了。
画得不错。我指尖抚过镜面,药碗苦涩气息钻入鼻腔,父亲今日又去西院了
青黛低头绞着衣角:老爷带着三少爷去赴兵部尚书家的诗会...
瓷勺撞在碗沿发出清脆声响。我那个庶出的弟弟宋清远,如今倒成了父亲的心头肉。仰头饮尽汤药,苦味从舌根漫到心底。这方子是从南疆寻来的秘药,服下后脉象紊乱如风中残烛,连院判大人都诊不出真假。
东西都备妥了我拭去唇边药渍。
青黛从袖中取出锦囊,倒出一枚青玉印章:按小姐吩咐,仿了表少爷的私印。北境来的密信也安排妥了,三日后到。
我摩挲着印章上虞明远三个篆字。那位早夭的表兄若泉下有知,不知会作何感想。十二岁就病逝在灵岩寺的少年,如今却要成为我重获新生的躯壳。
窗外忽然传来瓷器碎裂声,接着是柳姨娘尖利的咒骂:病痨鬼怎么还不咽气!白幡都挂三日了...
青黛气得眼眶发红,我反而轻笑出声。这位父亲最宠爱的姨娘恐怕想不到,她亲手掺在我饮食里的慢毒,早被我发现后调换了碗盏。她院里那个突发急症暴毙的丫鬟,就是最好的警告。当然,她我也不会放过,我早安插人在她的饮食和香薰里面动了手脚,单是一种确实不至死,两种同时发挥作用就是慢性剧毒,现在她毒已经彻底入体,大罗神仙来了也没有办法了,不出一个月她就会突然全身溃烂而死。
小姐真要这么做青黛声音发颤,万一被老爷发现...
铜镜中病容憔悴的女子忽然勾起唇角,露出与表象截然不同的锐利眼神:发现又如何指尖蘸着胭脂在案几上画出血色轨迹,柳氏害死我娘时,他可曾正眼瞧过这个嫡女
更漏滴到酉时,前院突然骚动起来。我迅速卧倒在床,将秦师傅特制的鱼鳔囊袋贴在颈侧。这精巧玩意能让脉搏时有时无,是假死的关键。
晏儿!父亲破门而入时,我正恰巧喷出一口鲜血。鸡血丸在齿间碎裂的腥甜充斥口腔,配合着全身痉挛,连青黛都吓得真哭了出来。
太医手忙脚乱诊脉时,我透过眼睫缝隙看见父亲脸上闪过的复杂神色。有解脱,有愧疚,唯独没有痛失爱女的悲伤。
虞大人节哀...老太医收回手,沉重摇头。
灵堂设得潦草。我躺在棺椁中听着柳姨娘假惺惺的哭声,指甲悄悄刮蹭棺木内壁。秦师傅给的龟息丹能让我闭气两个时辰,足够完成这场葬礼。
当第一铲土落在棺盖上时,藏在袖中的薄刃已经划开暗格。这条通往乱葬岗外密林的暗道,是我用三年时间,借着每月去慈恩寺上香的机会,命人暗中挖成的。
姑娘忍忍。秦师傅粗糙的手掌抹过我脸颊,特殊药水灼烧般刺痛。易容过程如同蜕皮,当最后一层人皮面具贴合完毕,铜镜里已是张陌生而俊朗的少年面孔。
表兄虞明远的容貌有八分像我——这是我们精心挑选的身份。常年养病的表兄鲜少人知,而北境军中更无人见过真容。我抚过喉间黏贴的假喉结,秦师傅的手艺确实巧夺天工。
记住,每日需用雪水润面。秦师傅将药箱塞给我,三月后回来自会脱落,届时需重新易容。
我单膝跪地行了大礼。这位因家族被太子党所害而隐姓埋名的易容圣手,是我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