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还悬挂着两个白灯笼,灯笼被雪水淋湿得瑟瑟发抖,火光忽明忽灭,看起来凄凉恐怖,平日最是怯懦的晏怜绪却不假思索地推开半掩的门扉,跑进去寻找小黑炭,几乎被残旧的门槛绊倒了。
楼宅很小,一开门就看见狭小的前院。石砖已经龟裂,泛起指节粗细的斑驳裂纹,上面遍布水洼。四周窗户深锁,里面黑漆漆的,如同一双双空洞无光的眼睛在偷窥着。
雪飞云起,冬风惨栗,晏怜绪喘着粗气,冷得直打哆嗦,湿淋淋的发丝黏着冻得发紫的稚嫩脸庞,水珠不断沿着衣衫下滑,在门廊下乾燥的砂浆地面留下一个大水洼。
只有大厅的破落门扉还敞开着,中央放着楼家娘子的薄棺,白烛燃烧得只剩下拇指长度,烛泪堆成小山,新造的牌位在烛火的映照中愈发显得阴沉。几杯水酒放在牌位前,铜杯早已褪色发黑。
一身缟素的小黑炭孤零零地靠坐在大厅的门槛上,不时把纸钱丢到火盆里,火光隐约照亮惨白的脸庞,巴掌大小的脸上布满泪痕,漂亮的绿眸哭得红肿,正空洞无神地看着火盆。
得到晏夫人的帮助,小黑炭总算有钱买一套孝服,洗净全身脏污。晏怜绪才发现原来小黑炭一点儿也不黑,他只是太脏了—事实上小黑炭的肌肤欺霜胜雪,而且五官长得非常漂亮。
「小黑炭!」晏怜绪的眼眶不禁红了,他握着拳头,用尽全力地大叫着,想要赶走那股如同潮水般快将淹没小黑炭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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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炭惊讶地抬头看着晏怜绪,美眸泛起盈盈泪光。
穿过门廊和大厅之间那段咫尺天涯的黑暗,厚底鹿皮锦靴踩到水洼里,溅起无数脏污的水花,也踩碎了漆黑的倒影,晏怜绪紧紧地抱着小黑炭,小黑炭也立即回抱着他。
小黑炭温热的泪水渗入晏怜绪的棉袄里,他怀中的身体是如此瘦弱无助,皮肤下没长着多少肉,那一根根骨头硌得晏怜绪更是心疼。
两个小孩抱着彼此肆意痛哭,死寂得彷佛即将压垮一切的雪夜渐渐冒出裂缝,使人窒息的黑暗终於支离破碎,再也无法张牙舞爪。
小黑炭哭得全身抽搐,断断续续地道:「娘亲……不会再回来了……」
晏怜绪拚命展开双臂,如同羽翼般无微不至地保护小黑炭,把所有温暖也传到小黑炭的身上。他的泪痕未乾,却无比坚定地道:「以後我会一直陪伴你的。」
小黑炭正式成为晏家的下人。虽然他只是下人,却跟晏怜绪同吃同住,更像是亲密无间的玩伴。本来内阃里是严禁外男居住的,但晏怜绪哀求晏夫人许久,加上晏夫人怜惜小黑炭年幼失恃,晏怜绪又是独生子,需要同龄的男孩相伴,便破例恩准小黑炭留在内阃里侍候。
一开始小黑炭还是很害羞,但他毕竟是小孩子,一旦习惯了陌生的环境,便露出顽皮的本性,常常在晏府里东窜西跳,到处冒险。晏怜绪则是小黑炭的跟屁虫,总是义无反顾地与他一同冒险,早已经看腻的假山流水和亭台楼阁变成全新的奇景,使晏怜绪流连忘返。
每次二人被嬷嬷抓个正着时,被罚跪的永远是小黑炭,他甚至会被吊起来打屁股,打得屁股又红又肿,但过了几天,小黑炭又会故态复萌地带着晏怜绪玩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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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年深冬,小黑炭白天偷偷带着晏怜绪到外面买云片糕,使小黑炭再次被嬷嬷责打了一顿。
在守夜的婢女入睡之後,晏怜绪推开水纹花卉格心门扉,驾轻就熟地溜出房间,还带了一盅蒸冰糖雪梨,那是他在晚膳後向嬷嬷讨来的。
银蟾高悬,万籁俱寂,晏怜绪经过碧瓦朱檐,层台累榭,穿过挂着花梨木六方画屏羊角灯的暖廊,红梅枝头寒玉霜凝,梅树下是昨天二人一同堆砌的雪人。雪人胖呼呼的,长着笑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