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月光穿透格栅窗,照亮书页间夹着的半幅蛇眼窟堪舆图。
陈三水指尖抚过墨线勾勒的矿洞,那些交错的巷道竟与铁蜈蚣的百足纹路惊人相似。
老道突然掀开地砖,拽出个裹着蛇蜕的铁匣,锁孔里插着枚带血铜钉。
三十年前拔钉的女人,
他将铜钉按进陈三水掌心,
留了句话——要想破局,先当厉鬼。
子时的藏经阁鬼影幢幢。
陈三水将铜钉浸入雄鸡血,钉身突然浮现蝌蚪状铭文。
老道士举着油灯凑近,灯油里浮着的蜈蚣卵突然炸开,在墙面映出扭曲的走马灯——
万历二十四年
惊蛰
年轻的矿工周大壮蜷缩在矿洞深处,手中铁凿已崩成锯齿。
岩壁上渗出的水珠泛着银光,滴在他溃烂的脚踝上滋滋作响。
三百斤...今日再凑不够三百斤...
监工的鞭稍卷走他背上最后一块完好的皮肉。
黑暗中有婴儿啼哭。
周大壮循声爬过窄缝,矿灯照见岩层里嵌着具女尸——
孕妇的肚皮被矿石剖开,死婴手中攥着块带血的银锭。
造孽啊...
周大壮掰开死婴拳头时,银锭表面浮现出周记戳印。
洞外突然传来巨响,封洞的巨石轰然落下...
油灯噗地熄灭。陈三水攥着发烫的铜钉,耳边回荡着矿工的惨嚎。
老道士掀开道袍,露出腰间溃烂的伤口——
那伤疤形似银锭,正渗出腥臭的黑水。
当年贫道为超度亡魂,下过蛇眼窟。
他往伤口撒了把香灰,青烟中竟浮现出万历帝的虚影,
你当皇帝老儿真为救皇后李娘娘的病,得用三百童男的精血做药引!
野获编突然无风自动,停在矿税条目。
陈三水看见书页空白处爬满血字,皆是周记吞银七万两、矿工填窟三百人等罪状。
最下方摁着枚带鳞指印,与铁蜈蚣棺中婚书上的爪痕如出一辙。
寅时的更鼓惊散幻影。
老道士突然抽搐倒地,断臂处的蜈蚣疯狂啃咬自己血肉。
陈三水掀开他后背道袍,惊见皮肤下凸起银锭状硬块——
那些万历年的矿砂,竟在人肉里凝成了银胎!
废弃的周氏宗祠里,牌位蒙着三尺厚的蛛网。
陈三水踹翻供桌时,藏在夹层的账册雪片般飞出。
泛黄的宣纸上,孝敬矿监周公公的字样旁,画着幅人蛇交媾的春宫图。
他顺着账册指引摸到祠堂地窖,火把照亮窖壁的瞬间,喉头猛地泛起酸水——
整面墙用矿工颅骨砌成,每个眼窝都塞着带周字的银锭。
骨墙中央供着尊蛇首人身的鎏金像,蛇信子上穿着七枚铜钉,正是云麓宫铜钟缺失的七星钉魂钉!
万历二十四年七月初七,周家献童男七人...
幽冷的女声在背后响起。
陈三水转身时,火把映出个宫装女子,她左手提着盏白灯笼,右手抱着个啼哭的陶偶——
那陶偶脖颈缠着白绫,正是铜钟里的李皇后幽魂!
宫女的绣鞋踏过骨墙,每一步都留下血脚印:
李娘娘喝了童男血,夜夜梦见矿工索命,这才熔了矿砂铸钟...
陶偶突然炸裂,黑雾中浮现出当年的铸钟场景:
三百矿工被铁链锁在熔炉边,周家监工将滚烫的铜汁浇在他们脚面。
凄厉的哀嚎声中,矿工们的血肉与铜液熔作一体,最终凝成那口吃人的归来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