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
最奇的是道袍后背的符咒——用蜈蚣血写着
山神娶亲,三百年后再会。
当夜有胆大的后生摸上后山,见那口吞人的铜钟竟重新挂在银杏树上。
钟面受命于天的刻痕变成了囚山锁魂,钟钮处别着支焦黑的桃木簪。
月光最盛时,钟内传出女子哼唱:
三月采茶茶发芽哟,妹绣荷包等哥还...
谷雨那日,东塘村出了件奇事。
周家荒宅的枯井突然涌出清泉,村人取水烹茶,竟尝出明前龙井的滋味。
更奇的是井底沉着口乌木箱,箱中装满带血铜钱,每枚钱眼都穿着根银鳞蜈蚣。
里正请来道士作法,那法师刚碰到铜钱便惨叫暴毙,皮肉里钻出千百条米粒大的白蜈蚣。
当夜子时,井口腾起七盏白灯笼。
摆渡的刘二狗发誓看见个穿碎花布衣的女子蹲在井边,正将铜钱一枚枚串成项链。
那女子抬头望月时,后脖颈赫然生着鳞片状的红斑。
白露前夜,湘江上飘来艘无桨乌篷船。
船头悬着惨白灯笼,舱内堆满血色钟形花。
摆渡人李驼子壮着胆子靠拢,见船板上刻着行字:
光绪二十三年山神祭,陈三水借船一用。
掀开舱帘的刹那,三百只银鳞蜈蚣从花芯中暴起,最粗的那条额间两点暗金,背上竟生着张模糊的人脸。
李驼子弃船逃命时,听见江底传来闷鼓声。
有老渔户说,那是铁蜈蚣在蜕皮;
也有茶商传言,是陈三水在地脉里挥斧。
唯有云游道人留下的揭帖在坊间流传:
山非山,鼓非鼓,蜈蚣褪壳又逢五...
霜降这日,猎户在响鼓岭拾到把锈斧。
斧柄缠着碳化的红绸,刃口沾着黑褐色的树胶。
孙老七将斧头供在山神庙废墟前,当夜梦见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在劈山。
那汉子每劈一斧,山体就渗出琥珀色的树脂,渐渐凝成个鹅黄襦裙的女子。
次日清晨,供桌上的锈斧不翼而飞。
庙前石阶多了行带血的脚印,从人形岩壁直通湘江。
摆渡人说月圆之夜常听见闷鼓声,循声望去,总见个模糊的人影立在江心,肩头坐着个戴桃木簪的女子。
尾声
光绪二十五年惊蛰,岳麓山下了场红雨。
雨滴沾衣即燃,烧出桃花状焦痕。
山民在响鼓岭人形凹陷处设坛祭拜,供品刚摆上石台,岩缝突然涌出清泉。
掬水而饮者,皆见水中浮着幅奇景:
焦黑的银杏树下,陈三水与桃枝儿并肩而立,脚下缠着铁蜈蚣残骸,头顶悬着铜钟虚影。
更夫王老五巡夜时,撞见云麓宫铜钟在街市自鸣。
钟声过处,家家户户的门环都爬满银鳞蜈蚣,额间两点朱砂红如鬼眼闪烁。
子时的梆子敲到第七下,全城婴孩齐声啼哭。
有乳娘借着烛光看见,自家孩儿后颈浮出鳞片状红纹,细看竟拼成个囚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