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窗,胶片相机被掀翻在地。苏怀音俯身去捡时,后颈忽然掠过丝冰凉的触感,仿佛有人贴着皮肤吹气。梳妆凳在她转身瞬间翻倒,檀木梳子沿着镜面缓缓滑落,齿缝间缠着几根乌黑的发丝。
子时的打更声从镇口传来,铜镜表面突然荡开涟漪。苏怀音攥着相机的手指关节发白,取景框里,穿月白衫子的少女正对着虚空梳头。湿漉漉的麻花辫垂在腰际,发梢不断滴落水珠,在镜中世界的地砖上汇成细流。
咔嚓快门声惊动了镜中人。少女脖颈发出生锈门轴般的声响,一寸寸转向镜头。苏怀音看着取景框里放大的苍白面孔,发现对方右耳垂晃着枚珍珠坠子——和父亲遗照玻璃上的分泌物如出一辙。
镜面突然炸开蛛网状裂痕。等苏怀音再抬头时,镜中只剩摇曳的烛火。可现实中的梳妆台上根本没有蜡烛,唯有那柄檀木梳子立在镜前,梳齿间卡着片鱼鳞,边缘泛着青黑的霉斑。
晨雾漫进天井时,苏怀音发现积水里倒映着二楼栏杆。腐朽的杉木上爬满藤壶,像是刚从海底打捞上来。她抄起竹竿去够那些虚影,竿头却穿过幻象戳到了真实的老槐树气根——碗口粗的树根不知何时已探过院墙,表面布满正在收缩的吸盘状凸起。
林阿婆的咳嗽声在回廊炸响。老人用烟杆挑起根槐树枝条,叶片背面密密麻麻排满珍珠般的卵。今早退潮时,渔港捞起三十七具空螺壳。她将枝条扔进火盆,卵粒在烈焰中爆出凄厉的哭喊,壳里都塞着褪色的红纸。
书房在此刻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苏怀音冲进去时,发现父亲日记摊开在七月廿三日的记录页。原本空白的位置浮现出潦草字迹:他们住在树的血管里,顺着年轮游回人间......水渍在人间二字后拖出长长的尾迹,像条正在游动的海蛇。
正午的阳光忽然暗了下来。苏怀音抬头望见成群的鲣鸟掠过天井,鸟喙里叼着的红布条与槐树枝头的残幡如出一辙。她想起昨夜镜中少女的嫁衣衣摆,也浸染着同样的猩红色泽。
暴雨在傍晚时分再度降临。苏怀音关窗时瞥见巷口闪过抹红色,一柄油纸伞正浮在积水上方缓缓旋转。伞骨末端垂落的玉铃铛发出空灵的响声,伞面描绘的并蒂莲却突然开始渗血,朱砂颜料顺着雨帘蜿蜒而下,在地面汇成个生辰八字。
那是刻在祠堂地砖上的日期。
3.暴雨在瓦当上敲出密鼓般的节奏。苏怀音追到巷口时,那柄浮空的油纸伞正顺着水流漂向古槐方向。伞骨末端坠着的玉铃铛撞上青石板,发出类似骨骼摩擦的脆响。她抬脚要追,却踩到积水里泡发的红纸,褪色的喜字在鞋底裂成两半。
林阿婆的铜烟杆突然横在胸前。莫碰。老人用烟锅挑起浸透的纸片,朱砂颜料在雨中化开,将积水染成淡淡的血水,这是阴人探路的引魂帖。
祠堂门轴转动的呻吟声穿透雨幕。苏怀音攥着拓印下来的生辰八字,发现门楣上悬挂的铜镜竟与老宅那面鎏金镜形制相同。镜面映出她身后摇晃的槐树枝影,那些本该墨绿的叶片在倒影里却呈现出腐败的灰紫色。
供桌上的牌位被海风掀翻半数。苏怀音弯腰去捡苏明德的灵位时,指尖忽然刺痛——牌位底部嵌着半片鱼鳞,边缘锯齿状的裂痕与她肩头纸灰里发现的残片完全吻合。供桌下的青砖果然刻着生辰,朱砂填涂的痕迹被香灰覆盖,与她拓印的日期严丝合缝。
惊雷劈开云层时,整座祠堂的地面开始震动。苏怀音扶住供桌的瞬间,瞥见镜中倒影里的自己穿着月白衫子,发间别着珍珠发簪。再定睛看时,镜面已经恢复如常,唯有铜镜背面的永结同契四字在闪电中泛着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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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围墙的坍塌声比雷鸣更骇人。碗口粗的槐树根须从缺口处蛇行而入,表面密布的吸盘状凸起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