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夜探城隍庙·七世因果一线牵
秋分后的雨裹着碎冰碴,如无数细针扎在周明烛的脊背上。他跪在城隍庙第三进院落的青石板上,膝盖处的粗布裤早已磨穿,脓血混着雨水在地面洇出暗褐色的人形印记,与供桌上那尊断腿的城隍爷陶俑形成诡异的呼应——那陶俑的右腿断口处嵌着三百年前大旱时百姓供奉的祈雨铜钱,铜绿间凝着未干的香灰,隐约可见求雨断腿,叩谢城隍的刻字。
第七日了。他哑着嗓子呢喃,右手指尖的血珠滴在膝头摊开的《姻缘经》上。经文书于宣德年间,纸页泛黄易碎,血珠渗进第七百零八个缘字,竟在砖缝里催生出极小的血色花。花瓣呈锯齿状,边缘泛着焦黑,像极了三日前阿秀婚轿起火时,她喜服上被烛火燎出的纹路——当时他隔着人群望去,那抹焦黑如同一道伤疤,刻在他视网膜上再未褪去。
供桌上的三牲早已腐烂,猪头眼睛里爬满绿头苍蝇,腐肉上生出的菌丝在雨中泛着荧光,却始终不敢靠近他周身三尺内——那些混着舌尖血的脓血带着阳间活人的烈气,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阴邪之物隔绝在外。他嗅着腐臭与血腥交织的气味,胃里翻涌,却死死盯着神像前的烛台——三根白烛已燃至根部,蜡泪在供桌上堆成狰狞的鬼脸。
哐当——
偏殿屋顶传来瓦片坠落的声响,碎瓦片砸在青石板上,迸溅出的泥点溅在他手背上,凉意刺骨。周明烛猛地抬头,看见神像后转出个佝偻的身影,拐杖顶端挂着的灯笼无风自动,灯面上画的纸人眨了眨眼,露出半张腐烂的脸——那纸人穿着的服饰,正是第七世阿秀被县太爷强纳为妾时的喜服款式。
老庙祝掀开厚重的门帘,霉味混着陈年檀香扑面而来。他年约七旬,身着褪色的藏青道袍,腰间挂着的半块玉佩裂成两半,其中一半的纹路竟与周明烛藏在衣襟里的残片严丝合缝。周明烛注意到他袖口露出的皮肤布满暗红色咒文,那些纹路蜿蜒至脖颈,在松弛的皱纹间若隐若现,像是某种古老的锁魂符。
年轻人,执念太重,会被阴司盯上。老庙祝的声音像生锈的锁链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般的冷硬。他将渗血的木盒放在周明烛面前,盒盖缝隙里漏出半缕白发,发尾还缠着第七世阿秀喜服上的金线,发丝间隐约可见细小的符文,这是你攒了六世的情劫残片,本该随轮回消散,却在你体内凝成了执念核。
周明烛浑身发冷,想起七岁那年换牙,阿秀将他的乳牙埋在城隍庙后巷的姻缘树下。那时她扎着红头绳,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衫,蹲在树下念叨:上牙丢房顶,下牙埋土方,童子齿,换姻缘。他记得树根处有块刻着无情木的残碑,碑身爬满青苔,却在她埋下牙齿的瞬间,渗出一滴琥珀色的树脂,滴在他掌心凝成红点——此刻那红点正在他手心发烫,与老庙祝的木盒产生共鸣。
您究竟是谁周明烛盯着老庙祝浑浊的双眼,发现他瞳孔里映着六世轮回的碎片:第一世孟婆汤碗碎裂时飞溅的汤汁、第三世山神庙大火中冲天的浓烟、第五世纸人巷里飘荡的白灯笼。这些画面如走马灯般轮转,最终定格在第七世阿秀被扔进乱葬岗的瞬间。
老庙祝叹了口气,用拐杖敲了敲地面,青石板下传来铁链晃动的声响,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地下哀嚎。城隍庙每百年换一任庙祝,我已是第七任。他伸出左手,掌心向上,露出一道贯穿掌心的伤疤,第一任庙祝亲眼看见你们第一世错过,临终前立下规矩,每任传人都要以血为引,守着这棵无情木,等你们来破局。
周明烛这才注意到,老庙祝掌心的伤疤呈钥匙状,与他怀中城隍庙瓦片上的纹路一模一样。瓦片是他七岁那年从偏殿屋顶捡到的,当时上面刻着个模糊的解字,此刻在雨夜里竟发出微弱的荧光。
老庙祝掀开木盒,里面的物件带着不同世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