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阳炎
里,自由被赋予反叛的意涵,它是冲破世俗的枷锁勇敢相爱。现代的生活一成不变,扁平,人标准得像是机器。她能想到和反叛相关的事只有爱情。
伦理也在应当反叛的事物之列。旧派的老男人会认同她吗?一定不会。他不觉得她们正在做的事是正确,或许事到如今都还在自欺欺人,骗自己说,他在娇纵小孩,为避免更坏的事情发生。
这样讲来,虽然钤看上去水性杨花,真正勾引人堕落、逼得人退无可退的坏家伙却是她。搞不好老男人缝缝补补四十年的世界都要因为一场爱情摧毁。难道这样的他就自由?难道她们一个人的自由,就注定另一个人成为牺牲品?
但他说,对他这个年纪,自由的意义早就变得不一样。从心所欲而不逾矩,是这样的感觉,清楚世事饱含无奈,无往而不在牢笼之中,甘愿受缚,也就无所谓不自由。
清醒梦似一片幽深的海,缓缓移近她的周身。海上无星无月,什么也看不见。久睡都未消去的倦意几乎让她错觉昨晚又跟他做了,在温暖的巢穴里。睁开眼以为他在,但狭窄的小床上只她一个。
她想起昨晚忘了写作文。早上要交。
语文老师是个矫情又麻烦的中年男人,表面认真负责,实则打着幌子向学生索要情绪价值。上课得开开心心地配合他,作业不交就小题大做地纠正思想,要对他事事有回应。
怎么办呢?写得出来,也不会拖到现在。
她灵机一动,趁早自修把钤年轻时写过的一篇文章稍作翻译,誊抄上交。主题是“朝闻道夕死可矣”,有些消极,但姑且跟“如何对待知识”的题目凑上。钤读书多,文采比她好,时不时用出一些古奥的生僻词,或是引经据典,太有旧文人的味道,所以翻译不可或缺。他以前喜欢写这种小文章,还会写旧诗,有的发表在报刊上,直到出事以后才搁笔不写,表达能力也日复一日地变糟糕,干脆也不爱讲话了。杳从小就不擅长写东西,因为脑袋空空。
就算同是十七岁,她们的经历也相差不少,像完全无法交会的曲线。生在同样的年纪,或许更没法相互理解。不过,昨夜的她似在梦中找到一本穿越回丈夫少年时代,重新恋爱的……
穿越、重生什么的,好似一种现代人仍愿相信的魔法。无论前世怎样相互伤害,形同仇敌,不共戴天,今生依旧能尽弃前嫌,甜甜蜜蜜大团圆。极惨烈和极幸福的两张皮就用一个简单不过的情节嫁接在一起。血淋淋的前世也可以像没有发生的噩梦一笔勾销。
有天醒来,她也会发现现在的生活不过是一场色彩张狂的梦吗?
就像他的话一字一句从她笔下写出来,某一瞬间,她也会错觉自己好像才是这些话的主人。翻译的过程中,观念不合的部分早已失却,留下就只是她的。她一丝不苟临摹他,却不会因此成为他。
似乎也只有在东方的语境里,临摹本身就可以视作创造性的艺术。就算是各时代首屈一指的画家,也总在重复那些经久不衰的母题,玉堂富贵,松鹤延龄。从这个角度讲,书法大约也是最具有东方异域感的艺术。同样的一些字,不同人来写就是两幅作品,王羲之的《兰亭序》,或是褚遂良的《兰亭序》。
差异存在于形式与内容的区隔之外,因为无处可归变成幽灵的部分。用庄子的话来讲,是意在言外的意,是比起罔两与景都更暧昧的景外微阴。
铃响时她刚好写完,交给课代表,也就丢在脑后。
后来,作文又引发意外的插曲。下个月期中考试,作文题目讨论“意志”,在考场里她实在想不出写什么,却觉跟这篇文章扯得上关系,就稍微修改开头结尾,又默写了一遍。出分时,杳就因为作文被叫去办公室。
她自然以为抄写的事情败露,头痛不已。
结果那个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