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只是赎罪
从谢临寝殿出来后,我被宫婢带去了东廊尽头的一处院落。
她说:这是芸主子的旧居,从今往后,您就住这儿。
那一声芸主子,像利针般扎进我耳里。
我明白,我这副身体里,必须装满谢芸。
不容有一丝一毫,是我。
院中落了雪,枯枝横陈,一片死寂。我站在檐下看着,忽觉得自己像被丢进了这雪地里的一具尸,动弹不得,也叫不醒。
那夜,我在谢芸的床上醒来。
铺陈依旧,案几上的檀香、枕边的帕子、梳妆台上斜放的发簪,全是她生前的痕迹。我像个闯进死者梦里的人,处处碰触着她活过的印记。
宫婢替我沐浴,说这儿的水都是她生前喜欢的温度,连香也用她旧日用的那款。
我问:她真的……死了
她一怔,随即低头:王爷说死了,就是真的。
我不再问了。
谢临要我变成谢芸,便连死亡的定义,也由他来定。
接下来的数日,我不曾再见他。
王府冷清,除却每日例行请安,便只余我一人独处这她的世界。
我学着她的步子、她的字、她爱吃的梅子糕、她常穿的绛红襦裙,甚至连说话的腔调也一遍遍模仿。
可即便如此,那些丫鬟太监看我时,眼里都带着冷淡与轻视。
他们知道我不是她。
可他们必须装作我就是她。
我每日晨起,在她旧镜前描她爱描的眉形;夜晚躺在她的香枕上,听耳边风声像极她走前的喘息。我努力得几乎要疯。
却始终换不来谢临的一眼。
直到第七日,王府传来一道命令:
芸主子入主中院,亲自掌理王府内务。
这原是谢芸昔日之权。
我坐在主位上,看着下首那群人向我行礼,一时恍惚:我真成了她了吗
可我才开口,那总管老太监便阴阳怪气道:主子说话倒是跟她很像了,看来这几日下了功夫。
我微笑道:你说‘像’
他眯起眼:像得都快分不清真假了。
我看着他:那便好,若有一日连你也分不出,我才算活得值当。
谢临终于在我入主中院的第三日出现。
那夜风大,我披着披风在檐下剪灯芯,他的脚步声穿过长廊,冷冽如霜。
我站起身,他走到我面前,盯着我半晌,忽然冷笑:
装得真像。
他抬手挑起我鬓边发丝,那眼神像在看一尊木偶:可惜,你不是她。
我不动声色:王爷既要一个谢芸,我便是。
他眼中厉色一闪,猛地揪住我腕子:她从不说这种话!
他将我拽进屋内,将我压在椅背上,近乎咬牙:你若真是她,怎会笑得出来
我挣不开,也不挣了,只垂眼低声道:我若不是她,为何要苦苦活着
他怔住。
我盯着他,声音一字一句:
王爷不是想让我活成她吗那我便告诉你——我活着的价值,就是赎罪。
为她,也为你。
他怔怔看我许久,忽地松开我,声音低哑得几不可闻:
你疯了。
我笑了笑:我本就不是我,又何必疯不疯。
他转身就走,步伐急促,像躲避什么猛兽。
我跪坐在榻前,指尖还在微微颤抖,才发现袖中被他握得乌青一片。
我不是谢芸。
可我必须用这副躯壳,将他困住。
不为他。
只为那一桩旧冤、那一纸血债、那一条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