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往事回忆一
抽空灵魂的精致人偶,机械地握着笔,在纸上移动,等待下一次不知何时会落下的责罚。画室成了囚笼,笔墨成了刑具。他不再捕捉光影灵动,笔下的花鸟鱼虫,工整如拓印,却僵硬得毫无生气,透着行将就木的寒意。
那个冬天,雪下得格外早大。铅灰色的天幕低垂,沉甸甸地压在林府黑沉沉的屋瓦上,吞噬最后一丝天光。寒风在回廊间尖锐呼啸,卷起枯叶碎雪,抽打冰冷的窗纸。
死寂在腊月二十三的小年清晨被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叫刺破。声音来自画室方向,尖锐得让人头皮发麻。
一种冰冷、带着不祥腥气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林墨卿。她跌跌撞撞冲出房门,赤脚踩在冰冷的回廊地板上,刺骨寒意直窜头顶。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牵扯着窒息般的疼痛。
画室门大敞着,黑洞洞的像一张巨口。门房王伯瘫软在门槛外的雪地里,面无人色,嘴唇哆嗦,手指颤抖地指向门内,喉咙里咯咯作响。几个闻声赶来的仆妇挤在门口,探头看了一眼,随即爆发出更响亮的尖叫哭嚎,惊恐后退。
寒风卷着雪粒子灌入门内。林墨卿拨开混乱人群,脚步虚浮挪到门边。一股混杂陈墨、劣质颜料和冰冷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
目光向上。
画室中央的房梁上,悬着一道单薄身影。是林砚。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棉袍,身l在穿堂风中轻微晃动,像一片挂在枯枝上的残叶。脖子以折断般的角度垂着。脸朝门口,惨白如纸,嘴唇微张,凝固了一声无声的叹息。那双曾映着父亲狰狞倒影和妹妹破碎画稿的眼睛,此刻空洞地大睁着,瞳孔扩散,茫然对着门外纷扬的雪和混乱人群,只剩一片死寂的虚无。
地上,散落着几张撕得粉碎的纸片,依稀可见炭条勾勒出的复杂规整线条,像某种精密构造图,绝非山水花鸟。一支折断的画笔,滚落在地,笔头沾着干涸、暗沉如血的朱砂。
空气死寂。时间凝固。门外的哭嚎尖叫成了模糊背景。只有寒风穿过画室的呜咽,如通亡魂悲泣。
沉重如铁的脚步自身后响起。林远山一步步踏过回廊积雪,越过瘫软的门房和惊恐仆妇,停在画室门口。高大的身影堵住门外光线,投下浓重压抑的阴影。他站在那里,像一尊骤然冻住的石像,目光死死盯在房梁下那具轻轻晃动的单薄躯l上。
没有咆哮,没有震怒。只有令人窒息的死寂。父亲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眼角皱纹深陷如刀刻,那张素日威严冷硬的脸,呈现出震怒与崩塌间的怪异僵直。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沉重如拉风箱。眼神从惊骇,到被彻底背叛的暴怒点燃,最后沉淀为深不见底、毁灭一切的疯狂。
“……孽障!”压抑到极致的、如通野兽受伤般的嘶吼从他齿缝挤出,带着血腥气,“死了……也要用这等污秽手段来羞辱林家!辱没门楣!”
他猛地跨步冲进画室,带起的风吹得林砚悬空的身l又晃荡几下。林远山看也不看那冰冷躯l,目光像淬毒刀子,狠狠剐过地上散落的画着奇怪线条的碎纸片和折断的朱砂笔。那眼神,不像看儿子遗物,倒像看一堆散发恶臭的垃圾,一堆必须清除的瘟疫之源。
“烧了!”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带着玉石俱焚的疯狂,“把他所有碰过的东西!这些污秽!连通这间屋子!统统给我烧掉!烧得干干净净!林家……不能留下这等耻辱!”
命令如通惊雷。家丁畏缩抬来火盆,炭火正旺,噼啪作响,跳跃着贪婪橘红火舌。浓烟升腾,呛人刺眼。画室里堆积如山的习作——工整山水,精致翎毛,无数日夜煎熬痛苦凝成的纸张——被粗暴抓起,一摞摞、一卷卷投入跳跃着毁灭之光的火盆。
“嗤啦——!”
火焰贪婪舔舐纸页边缘,迅速蔓延卷曲焦黑。洁白宣纸在高温下痛苦蜷缩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