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发展优先’,最后稳住了谁?又发展了谁?”
她盯着徐远,目光锐利,试图在他那平静无波的外表下找到一丝心虚或动摇的裂痕。
“党校研讨班”几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尘封的闸门。时光倒流回三年前的那个夏天,省城党校那栋被浓密香樟树环绕的红砖小楼里。
徐远那时是县府办综合一科科长,作为重点培养的青年干部被选送参加为期三个月的市级理论班。班上聚集了市、县两级未来的政治精英,意气风发,各具锋芒。徐远在其中不算最耀眼,但沉稳、扎实,发言逻辑清晰,对政策解读总能切中要害,带着一种不卑不亢、不易被煽动的特质,像一块温润却难以被轻易塑造的硬木。
林薇那时是省电视台民生频道的新锐记者,锋芒毕露,以其犀利深刻、不畏强权的调查报道在圈内崭露头角。她是作为特邀学员参加的培训班——党校有时会引入媒体视角。两人同班。
第一次真正交锋,是在一场关于“乡村振兴模式选择”的课堂辩论上。
彼时,“工商资本下乡土地流转”模式被一些地方奉为圭臬,大讲引进资本活水、实现规模经营的好处。徐远作为正方代表发言,他梳理了国际案例与本土实践,重点阐述了资本规模化经营在提高生产效率、引进先进技术、促进产业链延伸方面的巨大潜力。他逻辑缜密,数据支撑充分,发言时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感,目光扫过众人,透露出对规则和秩序的尊重与维护。
林薇则拍案而起!
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亚麻西装,齐肩黑发随着她激烈的动作甩动,那双即使在人群中也异常明亮锐利的眼睛此刻因为激动而灼灼放光,像两颗燃烧的黑曜石。她没有驳斥徐远的效率论据,而是将话筒重重一放,抛出几个极具冲击力的案例:
“徐科长,你说的都是‘应该’!而现实呢?张陈县引入的那家‘农资巨头’,签订的土地流转合同里,农民仅有象征性的‘保底租金’,丧失了对土地和生产的核心话语权!所有增产效益都与农民无关!这叫什么分享成果?”
“还有光明镇,引入资本整合农产品加工,农民变成产业链最底端的、可以被随时替换的零件!小农户的多样化种植和本地小作坊被挤死!产业链延伸了,但根被挖断了!这叫留乡乐业?”
“更有甚者!江海市那个‘样板’,为了满足资本的‘高效’,强迫农民集中搬迁,生活习惯、邻里关系、宗祠祖坟被彻底撕裂!乡村的文脉是人情社会!不是工业流水线!把农民强行赶进鸽子笼一样的安置楼,那只是换了种方式的失地农民!不叫真正的振兴!”
她语速极快,词汇像连珠炮一样砸出来,带着一股燃烧灵魂般的火焰,气势如虹。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有力,瞬间压过了徐远的沉稳论证,直击人心。她不是在辩论,而是在控诉,在用自己的所见所闻描绘一幅被裹挟进冰冷资本洪流中农民的无力与悲凉图景。
“效率很重要,徐科长!”林薇最后走到徐远对面,逼视着他沉静的眼眸,声音带着穿透灵魂的叩问,“但发展的终极目的是什么?是为了让机器运转得更快?还是为了那片土地上生活的人,真正拥有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资本引入的红线在哪里?基层政府的责任,是为资本‘保驾护航’,还是为农民这最后的屏障守土尽责?!”
教室一片寂静。
徐远清楚地记得,当时的他并没有因为被当众挑战而慌乱,内心反而因为林薇描绘的、与教科书和完美数据截然不同的残酷现实而剧烈震荡。
他沉默了几秒,没有退却,直视着林薇那双如同烈火般燃烧的眸子,声音依旧沉稳,但带上了一股深思的重量:
“林记者质问的核心,我认同。发展的终极目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