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蒙的天光下,越缩越小,最后融进一片破败的土坯房的阴影里,像是被整个村子无声地吞了下去。
我站在原地,手里攥着的锄头柄冰凉刺骨。刚才踢到棺材板的那股子晦气感,还有老道那阴冷的眼神,混杂着一种说不出的、沉甸甸的寒意,死死地压在心口。风还在刮,卷起地上的雪沫子,抽在脸上,生疼。
这老道,邪性。
接下来的日子,村里像被投入石子的死水潭,表面看不出太大变化,底下却总有些说不清的暗流在涌动。那个脸上带胎记的瘸道士,在村东头废弃多年的老碾房里住了下来。那地方破败得厉害,屋顶塌了半边,墙也裂着大口子,冬天里灌风,夏天漏雨,耗子都不爱去。可他就那么悄无声息地住进去了,像块生了根的霉斑。
村里人对他,好奇里裹着浓浓的戒备。偶尔有人远远瞧见他在老碾房门口晒太阳,那双浑浊的眼睛半眯着,像在打盹,又像在打量每一个路过的人。他几乎不说话,只是偶尔拄着那根破棍子,在村子边缘慢慢地、一圈又一圈地绕,像在丈量什么。有时会看到他袍子的下摆,沾着点新泥,颜色深得可疑,像是刚从哪个坟头附近蹭来的。那股子挥之不去的、混合着土腥和某种难以形容的陈腐气息,隔着老远就能闻到,让人下意识地想绕道走。
关于他的闲话,像寒风里的枯叶,在烟囱根儿下、在热炕头上,打着旋儿地飘。有人说他半夜里在野坟地里晃荡,嘴里念念叨叨;有人说听见老碾房里传出过怪声,像指甲在刮挠薄木板……越传越邪乎,可谁也不敢真凑近了去问。
这种诡异的平静,在一个大雪封门的后半夜,被一声凄厉得变了调的哭嚎硬生生撕碎了。
那声音是从村西头传来的,像把烧红的刀子,猛地捅进死寂的冬夜里,扎得人头皮发麻。是建军媳妇的哭喊!声音里浸透了绝望和恐惧,撕心裂肺,在冰冷的空气中疯狂地冲撞、回荡:建军!建军啊——你醒醒!你睁开眼看看俺啊——
我睡得迷迷糊糊,被这声嚎叫惊得直接从炕上弹了起来,心脏在腔子里咚咚狂跳,撞得肋骨生疼。旁边的媳妇秀芬也惊醒了,挺着八个月大的肚子,艰难地撑着坐起来,脸吓得煞白:栓子咋、咋回事谁在哭
建军家!我胡乱套上冰冷的棉袄棉裤,声音都变了调,听着不对劲!我去看看!一股冰冷的寒气瞬间裹住了全身,比窗外的风雪更刺骨。
顾不上多解释,我趿拉着鞋就往外冲。门一开,刀子似的寒风卷着雪粒子劈头盖脸砸过来。外面漆黑一片,只有建军家那方向,透出一点昏暗摇曳的光。邻居家的灯也陆续亮了起来,几条同样惊慌失措的人影,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同一个方向奔。
冲进建军家那间熟悉的堂屋,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酸腐气味混着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直冲脑门。昏暗的煤油灯光下,张建军直挺挺地躺在冰冷的土炕上,身上只盖着一层薄薄的破被单。他媳妇跪在炕沿边,哭得浑身瘫软,头发散乱,双手死死抓着建军僵硬的胳膊,指甲都掐进了肉里。她像是要把全身的力气都哭喊出来,嗓子已经哑得不成样子,只剩下野兽濒死般的嗬嗬声。
我冲到炕边,只看了一眼,全身的血唰地一下全凉透了。建军的脸,像蒙上了一层蜡黄的粗布,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青灰色。嘴巴微微张着,嘴唇是诡异的乌紫色。最瘆人的是那双眼睛,瞪得溜圆,眼珠子像是要从眼眶里爆出来,直勾勾地瞪着黑黢黢的屋顶,瞳孔里凝固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极致的惊骇,仿佛在断气前的一刹那,看到了什么足以把魂魄都吓散的恐怖景象。
建军……建军咋了我声音发颤,伸手想去探他的鼻息。手刚伸到一半,就被他冰冷的体温冻得一哆嗦。哪里还有气息
没……没气了……旁边一个早到的本家大爷,蹲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