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下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带着一种消毒水般的冰冷洁净感。
洛情几乎是撞开了厚重隔音门的。巨大的、光可鉴人的洗手台镜面瞬间映出她的身影。灯光惨白而明亮,毫不留情地照亮了她苍白的脸,颈侧那几道蜿蜒的红酒渍,以及前襟那片深色的、黏腻的狼藉。
镜子里的人影微微晃动着。洛情双手猛地撑在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上,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她死死地盯着镜中的自己,胸膛剧烈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深处尖锐的疼痛。十年了!她以为那道痂已经足够坚硬厚实,足以隔绝所有过往的阴冷潮湿。可关铭泽那轻飘飘的一句笨手笨脚,就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精准无比地撬开了结痂的边缘,露出下面从未真正愈合、依旧鲜血淋漓的腐肉。
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滚。她猛地弯下腰,对着光洁的洗手盆干呕起来。什么也吐不出,只有灼烧般的酸液涌上喉咙,带来一阵辛辣的痛楚。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沿着鬓角滑落,混进颈侧冰冷的酒渍里。
抬起头,镜中那张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只有眼底密布着骇人的红血丝。她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柱哗啦啦地冲下。她近乎疯狂地掬起冷水,一遍又一遍地泼在自己脸上,颈侧,还有那片被红酒浸透的衣料上。冰冷刺骨的水流短暂地麻痹了皮肤,却浇不灭心头那簇疯狂燃烧的恨意之火。
水珠顺着她湿漉漉的发梢和下巴不断滴落。她撑着台面,急促地喘息着,目光死死锁住镜中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那里面映出的,不再是十年前那个只会颤抖着承受一切的卑微少女。那里面,是十年隐忍,十年蛰伏,十年在黑暗中独自舔舐伤口、淬炼锋芒后,归来的复仇者。
急促的脚步声在安静的走廊里由远及近,最终停在厚重的洗手间门外。敲门声谨慎地响起,三下,带着明显的迟疑。
洛小姐一个女声试探着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您还好吗需要帮忙吗我……我这里有备用的丝巾,或许可以暂时遮挡一下……
这个声音……洛情泼水的动作猛地顿住。水滴顺着她低垂的眼睫滚落。她缓缓抬起头,看向镜中反射出的紧闭的门扉。这个声音……穿透了十年的光阴迷雾,带着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却又被时光打磨得有些模糊。是谁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强行压下喉间的哽咽和翻腾的恶心。她抽出旁边擦手的厚厚纸巾,胡乱地擦拭着脸上的水珠和颈侧的红酒渍,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鲁的急促。然后,她挺直了脊背,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凌乱的鬓发,眼神里最后一丝脆弱被彻底冰封。
请进。她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和平静,听不出任何波澜。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身影侧身闪了进来,郁雾。
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珍珠白色小礼服裙,长发挽起,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十年时光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多少刻痕,反而沉淀出一种温润如玉的气质。她手里拿着一块折叠整齐的、带着精致刺绣的浅灰色真丝大方巾。
然而,当她的目光触及洛情前襟那片刺目的狼藉,以及她此刻苍白却冰冷如霜的面容时,郁雾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骤然睁大了。她的脚步停在原地,手里那块丝巾似乎也忘了递出。她只是那样看着洛情,瞳孔深处清晰地映出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种极其复杂、浓得化不开的情绪——愧疚痛楚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一个十年未见的同学,而是一个从她最深最痛的噩梦里走出来的、带着淋漓鲜血的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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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仿佛在两人之间凝固了几秒。空气里只有水龙头未关紧的滴答声,一下,又一下,敲在寂静上。
郁雾的嘴唇几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