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它身后立刻响起棍棒(或者是硬鞋底)落在肉体上的闷响和叫骂声。老澳八它爸叼着幼崽狂奔而去,身后是追赶和殴打,前面却隐隐传来隔墙校园里孩子们清脆的读书声: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后来的传言都说,澳八妈没能挺过那个混乱的傍晚。老澳八也从此杳无音信,像水滴消失在城市的下水道里。
直到那天,那是八月里一个闷热的中午。这天也是澳八出生刚刚五个月整!那天我在城墙根下二愣子饭店和刚来城里置办衣物的二姨吃完饭。刚走到门口滚烫的阳光下,差点被绊了一跤。
只见地上摊着两条半死不活的狗!老的那只几乎成了秃毛狗,虚弱地呕着黄水;小的那只瘦骨嶙峋,气若游丝。
哎呀,这把它家滴!得是又遇上碰瓷地咧这会不会讹上我
我心头一紧,本能地往后一跳。这年头啊,讹人已经被法官审判正义了,何况是条说不清道不明的流浪狗
就在我头皮发麻的瞬间,旁边的二姨已经蹲下身,利落地翻开那条老狗的眼皮,又摸了摸它抽搐的肚皮,皱着眉头说:这老的没救了,毒气攻心,回天乏术。小的...悬,但能试试!
我愕然:咋咧嘛是吃咧啥了嘛
二姨指着不远处的一条沟:还能是个啥吗从饭店顺着这条沟流出的油呗!
我更懵了:这玩意...咱小时候屋里猪不也吃这个不都好好滴么
二姨恨铁不成钢地白了我一眼:憨憨娃!那是啥年代吗油是菜籽油!米是糙米!现在这泔水里是啥是炒菜用了八遍的地沟油!那猪吃了都得拉稀上树!这老狗,胃里全是这些东西!
她又指指小澳八,它估计饿狠了也舔了点!肠子太嫩,受不了这‘富贵膏’!
那...那咱俩刚才吃滴不是地沟油吧...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二姨拍拍手站起来:是不是不重要,咱的胃,早就是铁打的了!习惯了这高科技狠活!你让咱现在去吃那现榨的清油,炒的有机菜,保准还得闹肚子!
她一边说,一边麻利地掏出一根不知道那又弄的什么草药根,捏碎了就往小澳八嘴里塞。老澳八最终也没能等到奇迹,连个呜咽都没有,就咽了气。
看着这情景,我心里一阵泛酸。为澳八妈澳八爸不值,它们一生坎坷,到头来连个像样的死法都没有。也为那些病逝的老人伤感,劳累一辈子没等的及儿女孝敬就匆匆忙忙走了!或者有人等到儿女长大能孝敬自己了却眼睁睁的看着儿女各奔东西,孤独终老!
二姨是兽医大专科出身,本该穿白大褂伺候猫猫狗狗,却阴差阳错在老家当起了赤脚医生!
你说为啥
这有啥为啥
这不她又闷头考了个城里的本科医科文凭!
本来能安安稳稳地留在城里的大医院,可二姨铁了心选择了留在乡下,说是村民需要医生,村民需要她!
那天,二姨麻溜地处理好残局,把气息微弱但好歹喘过气儿的小澳八往我手里一塞:你照看着这碎怂!本分点,别学它爹妈给乱吃街边食!喂点清水烂馍就行!
然后她就毫不犹豫地背起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踏上了回县城的班车。任我嘴皮磨破,她头都不回一下:照顾好你自己!额回去啊......
那天之后,我收养了澳八,澳八从此爱上了我!我觉得这是真爱,因为爱能从眼睛里看出来。也因为这份依赖,明明白白地从它那双东倒西歪的小狗眼里流出来,暖暖的,真实得能挠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