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清晰,下颌绷得有些紧。
这是镇上请来的许师傅,许青山,手艺顶好的!有人热心地介绍。许青山柳婉清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脚步并未停下。这就是村里传了几天的那个外乡来的年轻木匠她垂下眼睑,只看着自己的鞋尖划过沾了露水的石板缝隙。
擦身而过的瞬间,没有任何寒暄,甚至目光都未曾碰触。柳婉清正习惯性地伸手去捋被山风吹乱额前的一缕总是倔强不服帖的碎发。就在这微小的动作里,一缕清苦干净的气息,突兀地闯入了她的鼻腔——那是被汗水微微浸润过的新鲜木头味儿,混着一点松脂的清香。这气味如此独特,瞬间冲散了弥漫在空气中陈年的稻谷腐朽、泥土的腥气和牲畜粪便混杂的沉闷味道,像一缕带着凉意的泉水,猝不及防地滴进她这口早已干涸枯竭的井里。
她捻着发丝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随即松开,步伐依旧平稳地穿过了那群人,往自家那座孤岛的院门走去。身后,低沉的男声正温和地回答着张木匠的问题,那声音仿佛也沾染了木头的质感。
第三章:老槐树下的静默
打那天起,许青山就像是赵家院墙外的一道影子,常常停留在那棵枯死老槐树的根部。
他总是出现在午后,日头最盛、村子最沉寂的时刻。既非刻意造访,也非专程前往,更像是去给村东头的李家翻新饭桌,或是为村中心的孙家赶制陪嫁箱子时,恰好路过这里,腿脚乏了,便倚靠着枯槐疙疙瘩瘩、皲裂乌黑的主干歇歇脚。
那个褪色的帆布包摊开在树根下干硬的土地上,像一个敞开的百宝箱,露出里面形态各异的凿子、木锉、角尺、还有几块带着粗糙树皮或新鲜切痕的木料。许青山通常盘腿坐下,背微微佝偻着,显得专注又放松。一把锋利的刻刀在他带着薄茧、关节分明的手指间翻转、跳跃,如同拥有了生命。刀锋滑过木料,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细碎的、米粒般雪白的刨花便卷曲着从刀尖下方轻盈地翻飞出来,粘在他粗硬的裤管上,落进泥土的缝隙里,或者被偶尔经过的微风托起,打着旋儿飘远。有时他并不动手,只是静静地看着手里一段纹理独特的毛坯木头,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截面。阳光透过头顶光秃秃的漆黑枝桠缝隙筛落下来,在他宽阔的额角、浓密的眉梢、厚实的肩膀上跳跃着流动的光斑。整个世界似乎都安静了,只剩下他和那段沉默的木头,进行着无声而深厚的交流。
柳婉清起初只是隔着厨房那扇油腻蒙尘的旧玻璃窗,偶尔投去一瞥。他低头专注的身影,沉静得像一块溪水中的磐石。渐渐,次数多了,她也不再刻意回避。端着洗衣的木盆去井台汲水,或者拎着锄头穿过院子下地,她也会坦然地经过那道低矮的土墙。两人的眼神大多时候是错开的,她平视的目光越过墙头枯死的槐树枝杈,投向远处青灰色的山峦起伏线;而他,也总是埋首于他的木头世界,未曾抬眼。两人像两株疏离而沉默的植物,隔着那道象征隔绝与流言的土墙,兀自在各自的土壤里存在着——一株似乎早已枯死多年,另一株,在沉默的滋养中,根系仿佛在悄无声息地向下延伸。
第四章:布包里的惊雷
这天后晌,云层积得有些厚,空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柳婉清提着一小篮刚刚从菜地摘回来的长豆角,碧绿的豆荚上还滚动着晶莹的水珠。踏进自家院门,习惯性地朝老槐树方向投去一眼——那树根下竟空空如也。
许青山提前离开了他平日总要在那里消磨到日头偏西,将最后一抹余晖融入他手中的活计才走。心里掠过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异样。是急着赶工,还是……她摇了摇头,驱散那点不必要的念头。
一阵风贴着矮土墙根卷过,带着尘土和腐烂草叶的气息。也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异样——那个印满了木屑痕迹的灰白帆布工具包,此刻正孤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