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满是褶子的脸上扭曲的怨毒瞬间凝固,被一种巨大的、无法理解的惊愕甚至一丝深埋的恐慌所取代!她看着那满树圣洁的白花,嘴巴无意识地张开合拢,像个离水窒息的鱼,却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那泼天盖地的白光,如同无形的净化,将她一切的污浊刻毒都逼退、冻结了。
整个院子陷入了一种被奇迹震慑的死寂。连空气都似乎停止了流动。
只有那圣洁的花簇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就在这片几乎凝结的寂静中,靠近矮墙根那片最狼藉的泥地水洼旁边,不知何时蹲下了一个身影。
他背着身,将自己沉静地隔绝于院中的喧嚣和神迹之外。
是许青山。
那个灰白帆布工具包安静地躺在他脚边的干地上。
他没有被满树突然盛放的繁花所吸引,没有抬头看向那震撼人心的雪白,甚至没有向院中投去哪怕一瞥。
他微微弓着宽阔坚实的脊背,沉默得像一块礁石。唯一动作的,是他那双布满茧子和新鲜细微刀痕的手。那手指的动作极轻、极慢、极尽温柔,近乎一种小心翼翼的虔诚。正专注地、一片一片地,从那湿乎乎、粘稠肮脏、布满破碎槐叶的烂泥水坑里,拨开浮渣,仔细地分辨、然后——
小心翼翼地捡拾起那些溅得最远、沾满泥污、带着狰狞断口的、属于柳婉清的木头残片。
一块。
又一块。
每一片碎裂的木头,都被泥水浸染得面目全非。他用手指腹,用手心,甚至扯起自己的衣襟内里沾着相对干净的雨水,一遍一遍,无比耐心地将上面的污秽擦洗干净,还原出木头温润的本色和清晰但残缺的线条。
然后,他拿起了工具包。
他摸索着,没有犹豫地拿出那柄柳婉清曾在布包里见过的小巧刻刀。那锐利的刀锋在昏沉的天光下闪过一道雪亮的微芒。
他的眼神专注得如同在修复一件稀世珍宝。刀尖落下,稳稳地点在那些触目惊心的、如同伤口般的锯齿状裂痕边缘。
不是简单的粘连。他用刻刀小心地修正出整齐的对合面,用极其细小的、削好的同质地樟木楔,一点一点、极其专注地嵌入裂痕的缝隙,如同精密的榫卯连接。嵌入一层,用刀背轻轻敲实,再嵌入一层……直到那道丑陋的伤口被一点点填补、抚平、消弭。
木楔嵌入后,露出的高差和粗糙的边缘,再用更细的砂纸一点点打磨,动作温柔得像在拂去心爱之物上的尘埃。
日光终于艰难地挣脱了厚重云层的最后束缚,洒下一束灿烂的金光。光束恰好穿透那层层叠叠、雪白浩荡的繁密花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