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马车在夜色中,朝着未知的方向,疾驰而去。
将那座吃人的威远侯府,连同那个名为沈烬野的噩梦,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萧隐舟的别院在京城远郊,依山傍水,名唤听竹苑。
如其名,翠竹环绕,清幽雅致,远离尘嚣。
正如他所说,很清净。
除了几个沉默寡言、规矩极严的老仆,几乎见不到外人。
我的身份,就是一个新来的、负责洒扫后院的粗使丫头,名叫阿月。
没有人问我从哪里来,也没有人对我脸上的疤痕投以异样的目光。仿佛我天生就该在这里。
萧隐舟并不常来。
他似乎很忙,每次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待在主院的书房,偶尔会在竹林里散步。
我恪守本分,每日天不亮就起来,将分派给我的那片区域打扫得干干净净。
很累。
粗布衣服磨得皮肤生疼。
冷水刺骨。
但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没有冷眼,没有嘲讽,没有随时会落下的巴掌和污蔑。
只有汗水,和疲惫过后的踏实。
每月拿到那五百文沉甸甸的铜钱时,指尖的冰凉触感,让我真切地感觉到,我在活着。
靠自己的力气活着。
偶尔,会在清扫小径时,远远看见萧隐舟的身影。
他总是一个人,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或墨色长衫,行走在青翠的竹林间,身姿挺拔,气质清冷孤绝,像一幅意境深远的山水画。
我们几乎没有交集。
他大概早已忘了随手救下的这个粗使丫头。
这样很好。
我很满意。
时间,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悄然流逝。
春去秋来。
听竹苑的竹子黄了又绿。
我在这个小小的避风港,度过了平静的两年。
脸上的疤痕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身体也养好了许多,不再是那副风吹就倒的枯槁模样。
只是心口那道伤,依旧冰冷坚硬。
夜深人静时,偶尔还会梦到那片刺目的猩红,和那个决绝离去的玄色背影。
然后惊醒,一身冷汗。
但很快,又被苑中清冷的竹香和虫鸣安抚。
日子像山涧的溪流,平缓向前。
我以为,我会一直这样,做一个默默无闻的洒扫丫头,守着这方清净,了此残生。
直到那个深秋的傍晚。
我正低头清扫着主院书房外小径上的落叶。
夕阳的余晖穿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沉稳,有力。
是萧隐舟。
他回来了。
我连忙退到小径旁,垂手躬身,像往常一样,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脚步声在我面前停了下来。
我低着头,能看到他那双纤尘不染的云履。
心跳莫名地快了一拍。
抬起头。
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我依言,缓缓抬起头。
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琥珀色眼眸里。
夕阳的金辉落在他眼底,折射出奇异而复杂的光芒。
他就那样看着我,目光锐利,仿佛要穿透我的皮囊,看到灵魂深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竹叶沙沙作响。
我被他看得有些心慌,下意识地又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