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的袖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支木簪。
并非名贵的紫檀或沉香,只是最普通的黄杨木,却打磨得异常温润光滑。
簪首的雕工出奇地精巧,竟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海棠,花瓣层叠舒展,线条流畅灵动,连那细微蜷曲的花蕊都雕琢得丝丝分明,纤毫毕现。
花瓣的弧度,花苞微启的姿态,仿佛下一刻就能在指尖吐露芬芳,又像是凝结了春日里最娇羞的一抹红霞。
他俯下身,动作轻缓得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修长的手指带着薄茧,拂过我鬓边细软的碎发,带来一阵细微的酥麻。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额角,那支带着他掌心温度的、沉甸甸的木簪,被他稳稳地、郑重地簪入了我刚刚绾好的发髻之中。
他低沉的声音,只有近在咫尺的我能听清,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力量,
小六,及笄了。
字字清晰。
木簪微凉的触感落在发间,却像是点燃了引信。
一股汹涌的热意倏地从我耳根蔓延开,瞬间烧红了整张脸,连脖颈都染上了绯色。我甚至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咚、咚、咚。
我猛地垂下头,死死盯着裙摆上那繁复精致的莲花纹样,连呼吸都屏住了,只觉得头顶那支新簪的木簪,沉甸甸的,压得我心头发烫,又莫名地踏实。
满堂宾客的赞叹声、长辈们欣慰的低语声、还有那些隐约飘来的、属于年轻闺秀们意味不明的轻笑和低语。
这些话都仿佛隔着一层朦胧的水雾,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唯有他方才那低沉的几个字,如同烙印,清晰地、滚烫地刻在耳边。
及笄礼后的几日,我总觉得那支木簪的存在感格外强。
晨起梳妆,指尖拂过那温润的木料和精巧的海棠,心底便漾开一圈涟漪。
对镜自照,那抹温润的暖黄衬在乌发间,竟比那些金玉珠翠更让我觉得妥帖欢喜。
我甚至开始留意起府中角落里的海棠树,看着那些真正的花苞在春风里一日日鼓胀,心底有种隐秘的期待在悄然滋长。
偶尔在府中回廊遇见来寻父亲议事的萧执,目光相接的刹那,我总会下意识地抬手碰碰发髻,然后在他了然含笑的注视下,飞快地别开脸,只留下一个微红的耳尖。
3.
及笄礼仿佛是一个无声的信号,自那以后,靖国公府的门槛,就再也没能清静下来。
我坐在自家临湖的水阁里,湘妃竹帘半卷,窗外是接天的莲叶,映日的荷花。
本该是赏景纳凉的好时节,可我却觉得心头堵着一团乱麻,烦闷得紧,手里捏着的银针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绷架上的绣绷,原本该是莲叶的翠绿丝线被戳得歪歪扭扭,针脚凌乱,活像被虫子啃过,连带着那半片荷叶都透着一股子蔫头耷脑的委屈。
姑娘,您听说了没
贴身丫鬟碧桃端着一碟冰镇好的莲子羹进来,脚步却急匆匆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掩饰不住的焦虑,
今儿早上,吏部尚书的夫人又带着她家二姑娘去靖国公府了,说是……赏荷呢,那二姑娘打扮得可真是……跟朵花儿似的!
碧桃撇撇嘴,一脸的不平。
我手里的银针猛地一戳,针尖差点刺破指尖,烦躁地把绣绷往旁边小几上一推,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赏荷这满京城就他靖国公府有荷花了我们家湖里是没开还是怎的
碧桃放下莲子羹,小心翼翼地觑着我的脸色,见我没摔东西,才继续道,
还有呢,前儿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家的三小姐,说是去请教世子爷学问;昨儿是忠勤伯府的嫡姑娘,打着替老夫人送时鲜点心的幌子……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