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还坐着一位中年男子。
那人穿着看似寻常的宝蓝团花暗纹直裰,通身并无华丽佩饰,气度却沉稳雍容得惊人。
他手里端着一盏清茶,姿态闲适,仿佛方才那惊天动地的踹门声和少女带着哭腔的怒吼,只是戏台上演的一出热闹折子。
此刻,他正饶有兴味地抬眼,目光在怒气冲冲、脸颊涨红的我和神色平静无波的萧执之间来回扫视,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洞悉一切的浅笑。
我被这陌生人的目光看得心头一凛,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下,那股冲上头顶的气血瞬间退了大半,理智如同退潮般回笼。
这人是谁能坐在萧执书房里,在如此情形下还如此气定神闲,眼神带着久居上位的审视……
我闯祸了而且是大祸!
一个不妙的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我的脊背瞬间绷紧,冷汗涔涔而下,方才还燃烧着怒火的杏眼里,飞快地掠过巨大的慌乱和无措。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连灰尘都凝固的寂静里。
萧执动了。
他慢条斯理地合上了手中那本摊开的奏疏,动作从容不迫,带着一种掌控全场的沉稳,然后,他才抬眼,目光平静地迎向我那双兀自带着火星子、此刻却被惊惶取代的眼睛,薄唇轻启,声音是一贯的清朗悦耳,却清晰地响彻在落针可闻的书房,
臣——
他顿了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极其自然地扫过窗边那位含笑的中年男子,那眼神里带着一种微妙的默契,随即又落回我惊惶的小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正要去求娶。
哦
窗边那宝蓝直裰的男子放下手中的青瓷茶盏,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突兀。他身体微微前倾,眼中兴味更浓,如同看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戏码,语调拖长,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
求娶世子要求娶哪家的闺秀说来听听,朕……咳,正好也替你参详参详。
那一个朕字,虽被他用一个咳嗽巧妙地掩饰过去,尾音却清晰地钻入了我的耳中。
朕!
我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巨响,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方才的怒意、委屈、烦躁,瞬间被无边的惊恐和铺天盖地的羞窘取代。
我竟然……竟然当着皇帝的面……踹了靖国公世子的书房门……还像个市井泼妇一样大吼大叫地质问他议亲!还……还说了烦死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巨大的眩晕感和灭顶的羞耻感汹涌而来,我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脚下发软,像是踩在棉花上,几乎站立不住。
脸颊火烧火燎,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当场晕倒也好过面对这可怕的场景。我甚至能感觉到皇帝那玩味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落在她身上。
就在我羞窘欲死、脑中一片空白、恨不得原地消失之际,身侧传来衣料摩擦的轻微声响。
我僵硬地、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转动眼珠,只见萧执已撩起月白锦袍的衣摆,毫不犹豫地在她身侧单膝跪了下去,姿态是臣子面君的恭敬,脊背却挺得笔直如松,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微微仰起头,目光灼灼,穿透了我所有的惊慌失措和羞窘难当,笔直地、深深地望进我慌乱的眼底深处。
清朗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如同金石相击,叩响在书房沉寂得令人窒息的空气里,也重重地叩击在我狂跳不止、几乎要破腔而出的心上:
陛下明鉴。
他稍稍停顿,目光在我惊愕的脸上停留一瞬,带着安抚,更带着一种宣告般的专注,
虞家小六,虞鸢。
他念我的名字,声音不高,却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