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似乎更响了,搅动着令人窒息的闷热。
“喂?”
电话接通了。一个略显疲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的女声传来,正是他母亲的声音。背景音不出所料,立刻被一个尖利刺耳的婴儿啼哭声填满,像一把钝锯在拉扯神经。
“妈。”
韩冰开口,声音低沉平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念一个设定好的称呼。
“哦,冰冰啊。”
母亲的声音立刻带上了一种习惯性的、混合着敷衍和压力的腔调,“咋这时候打电话?妈正给你弟弟换尿布呢,闹腾死了…”
婴儿的哭声似乎更大了,伴随着她手忙脚乱的拍哄声,“哦哦…不哭不哭…小祖宗…”
韩冰沉默着,听着电话那头兵荒马乱的背景音。婴儿的哭嚎,母亲急促的安抚,还有…另一个男人隐隐约约、带着不耐烦的抱怨声:“…快点行不行?磨磨蹭蹭的,饭还吃不吃了?”
这些声音,构成了他母亲现在的整个世界。而他韩冰,只是这个世界边缘一个模糊的、不合时宜的来电显示。
“妈,”
他再次开口,声音穿透了那些杂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我病了,很严重”
他没有铺垫,没有修饰,直接抛出了核心。像投下一颗石子,想看看这片早已将他排除在外的水域,是否能激起一丝涟漪。
电话那头有几秒钟的沉默。婴儿的哭声似乎也小了一点,大概是母亲把奶嘴塞进了他嘴里。
“病了?”
母亲的声音带着一丝茫然,随即又立刻被现实拉回,“感冒了?还是吃坏肚子了?你们年轻人,就是不知道注意身体!让你多穿点,少吃那些乱七八糟的…”
她的语气是责备的,但那种责备如此空洞,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不是感冒。”
韩冰打断她,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去医院查了。脑袋里…长了东西。”
他省略了那些冰冷的医学术语——胶质母细胞瘤、恶性、晚期。这些词对她来说,或许只是更刺耳的背景噪音。
“脑袋里长东西?”
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又被婴儿不满的哼唧声压了下去,“长…长啥东西?严重不?医生咋说?吃药能好吗?”
一连串的问题抛过来,语速很快,带着一种本能的、属于母亲的焦急,但这种焦急被背景里婴儿的哼唧和她自己声音里的疲惫感冲得支离破碎。
“医生说…”
韩冰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最简洁的语言,“情况不太好。需要…很多钱治。”
他最终选择了这个最核心、也最现实的痛点。
“钱?!”
果然,这个词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母亲预设好的反应模式。她的声音立刻变得尖锐起来,充满了被冒犯般的焦虑和推拒,“冰冰啊!妈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妈现在真没钱!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你弟弟奶粉、尿不湿、打预防针…哪样不要钱?你叔叔(她再婚的丈夫)那边生意也不好,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你…你怎么又提钱啊!”
她的语速更快,像连珠炮一样,急切地堵住他任何可能开口要钱的缝隙。婴儿似乎被她的声音惊扰,又扯开嗓子哭嚎起来。
“不是感冒发烧的小毛病!医生说了,要开刀,要放化疗…”
韩冰试图解释,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他想让她明白,这不是一次普通的“要钱”,而是一个关乎生死、需要巨大投入的深渊。
“开刀?!放化疗?!”
母亲的声音充满了惊恐,仿佛听到了什么洪水猛兽,“那得多少钱?!几十万?!上百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