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点点收了起来,像戴上了一张无懈可击的面具。
没事。我重复了一遍,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奇异的冰冷。我弯腰,捡起掉在藤椅边的速写本和铅笔。
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我坐回藤椅里,翻开速写本崭新的一页。铅笔尖悬停在洁白的纸面上,微微颤抖。
几秒钟后,我落笔了。
线条不再像之前画露台时那样带着生活气息的随意和温度,变得极其冷静、精准,带着一种职业化的疏离。一座海岛别墅的轮廓,在纸上飞快地勾勒出来。巨大的落地窗面朝大海,私人泳池,奢华的旋转楼梯,开满鲜花的婚礼拱门……
每一笔,都带着刻骨的冰冷和嘲讽。
江屿站在一旁,看着我画,没有说话。他紧抿着唇,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又看看我笔下那座逐渐成型的、华丽却毫无生气的婚房。
阳光依旧很好,溪水依旧在欢快地流淌。露台上的风铃被风吹动,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但有什么东西,在我心底,彻底碎裂了,又被一种更坚硬、更冰冷的东西重新浇筑成型。
时间在云栖慢得像凝固的琥珀。
我刻意让自己忙碌起来。除了帮江屿完善等风来的改造细节,我开始接一些零散的设计单子,给镇上新开的咖啡馆画装修图,帮隔壁阿嬷设计她小孙女房间的壁画。画笔在纸上沙沙作响,专注能让人暂时忘记很多东西。
江屿小心翼翼地守着他的边界,不再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地凑过来聒噪。但他无处不在。清晨放在我房门口还带着露水的野花,午后悄悄搁在露台小桌上的、镇上最好吃的那家绿豆冰,傍晚我画图时,他坐在不远处安静地削着木头,说要给我做个新的笔筒。他的关心变得沉默而熨帖,像温吞的水,无声地包裹着我。
那盆绿萝长得越发好了,叶片油绿舒展,在溪边的微风里轻轻摇曳。
我以为日子可以一直这样,像溪底的鹅卵石,被水流冲刷,慢慢磨平棱角,最终归于沉寂的圆润。
直到那个傍晚。
夕阳把云栖染成一片暖橘色,溪水像流淌的熔金。我正坐在露台上,对着画板上给阿嬷孙女画的森林小鹿做最后的润色。江屿蹲在花坛边,笨拙地试图把一丛新到的绣球花栽进去,泥土蹭了他一脸,像只花猫。
门口那串褪色的风铃,突然发出一阵急促凌乱的叮当乱响。
脚步声沉重、焦躁,带着一种与这宁静小镇格格不入的戾气,咚咚咚地闯了进来。
我握着画笔的手一顿,心头莫名一跳。
抬起头。
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门口的光线,堵在了小小的院门口。剪裁精良的黑色风衣裹着挺拔的身形,昂贵的皮鞋上沾着远道而来的风尘。那张曾经无数次出现在大银幕上、被无数粉丝疯狂追捧的俊脸,此刻却笼罩着一层骇人的阴霾。眉宇间是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近乎狂躁的怒意,眼底布满了猩红的血丝,死死地钉在我身上。
沈知聿。
他看起来风尘仆仆,甚至有些狼狈,像是经历了长途奔袭的困兽。那双总是带着疏离和掌控感的深邃眼眸,此刻只剩下翻涌的、压抑不住的怒火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痛
我的呼吸有瞬间的停滞,画笔尖的颜料滴落在画纸上,洇开一小团刺目的蓝。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了一下,但随即,一种更深的寒意和荒谬感涌了上来。
他怎么找到这里的
江屿猛地站了起来,沾满泥的手下意识地在裤子上擦了擦,一步挡在了我和沈知聿之间,像只竖起了浑身尖刺保护领地的小兽。他警惕地盯着门口那个散发着强大压迫感的男人,声音紧绷:你找谁
沈知聿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