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良知与坚持,纵九死,其犹未悔!我一字一句,清晰有力。这番话,是我替自己说的,更是替姐姐说的!姐姐一生践行此道,最终却落得不明不白惨死的下场!她的《谏言录》便是这风骨最好的注脚!如今却被如此对待!
萧承煜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紧紧盯着我,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我这副倔强的皮囊连同里面翻涌的灵魂一并剖开、审视。御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落针可闻。
突然,他毫无预兆地伸出手!宽大的手掌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越过宽大的御案,一把攥住了我刚刚研墨完毕、还沾着一点墨渍的手腕!
男人的手掌宽大、干燥、带着常年握笔形成的薄茧,力量极大!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猝不及防,整个人被那股力量扯得向前踉跄一步,几乎扑到御案上!受伤的手指被这粗暴的动作狠狠牵扯,钻心的剧痛让我瞬间白了脸,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
我被迫抬起头,惊怒交加地撞进萧承煜近在咫尺的深眸里。那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幽暗的情绪——有审视,有探究,有一闪而逝的锐利锋芒,甚至……还有一丝极淡的、近乎灼热的……兴味
他另一只手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狎昵的力道,强硬地、一根根掰开我因疼痛而紧握的手指!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镊子,锁住我指节上尚未褪尽的青紫和裹着的细布,又缓缓移到我因用力研墨而微微泛红、沾着墨渍的指尖。那眼神,专注得近乎……贪婪
沈昭宁,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这双手,确实该握毛笔,而非侍奉君侧。
话音落下,他猛地松开了手。
力量骤然撤回,我猝不及防,被带得向后踉跄一步,险险站稳。方才那短暂而充满压迫感的接触,他那句含义不明、却仿佛带着某种肯定的话语,还有案头那本刺眼的《谏言录》……无数混乱的念头、强烈的屈辱感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战栗,在我脑中疯狂冲撞,几乎要将我撕裂。他看穿了什么
我甚至忘了行礼告退,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转身,脚步虚浮地冲出了御书房。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兰栖宫的。殿内依旧清冷如冰窖,炭盆里连死灰都没有了。春桃见我脸色惨白、失魂落魄的样子,吓得不敢多问,只默默打来冰冷的井水给我净手。
我坐在冰冷的窗边榻上,摊开那只被皇帝攥过的手,手腕上清晰的、带着薄茧印记的指痕在昏暗光线下触目惊心。该握毛笔,而非侍奉君侧——这句话在死寂的寒夜里反复回响,搅得我心绪翻腾,不得安宁。
他是新的折辱还是……某种我无法理解的、危险的试探他是否知道些什么关于姐姐关于那封密信
一连数日,我皆被传召至御书房。案头堆积的卷宗,不再限于简单的奏折。西北军饷贪腐的后续核查卷宗、江南漕运改道的争议文书、甚至涉及盐铁专营的利弊分析……繁杂艰深,如同迷宫。萧承煜不再让我单纯念折子,而是直接将难题丢给我,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看看。说说。如何解
试探升级了。这不再是伴读,更像是一种冷酷的考校,一场步步惊心的棋局。每一次踏入御书房,我都如同踏入无形的战场。我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每一次分析,每一次回答,都是在悬崖边行走。我强迫自己戴上那副温顺谨慎的假面,刻意放缓思考的速度,用词斟酌,甚至偶尔流露出几分力不从心的茫然。然而,骨子里那份对数字的敏感、对逻辑的梳理能力以及对事物本质的洞察力,却如同被强行按下的弹簧,在高压下反弹得更为猛烈。
比如那份西北军饷的卷宗。户部拨付的账目与边关将领的述职报告在我眼前铺开,数字如同跳动的符号。我只需扫过几眼,那些异常之处便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般醒目——军械损耗与操练频次的巨大落差,粮草拨付比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