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寒门稚子忆前尘
夏天,毒辣辣的日头悬在青溪镇陈家村顶,晒得泥地滚烫,田埂上的狗尾巴草蔫头耷脑,连蝉鸣都显得有气无力。简陋的土坯房错落有致,屋顶上飘着几缕袅袅的炊烟。村前的农田里,几头老黄牛在缓慢地犁地,农夫们弯着腰,辛勤地劳作着。
陈元生小小的身子蜷在自家土屋那点可怜的阴凉里,背靠着被岁月磨得溜光水滑的冰凉土墙。他手里攥着半块硬邦邦、能硌掉牙的杂粮窝头,小口小口地啃着。窝头粗糙的麸皮刮过喉咙,带着一股陈年的霉味和难以言喻的苦涩。这味道,这炎热,这土墙粗糙的触感……所有的一切,像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猛地捅进他混沌的脑海深处,“咔哒”一声,扭开了某个尘封已久的匣子。
无数画面、声音、情感洪流般决堤涌入!
前世……一个也叫陈元生的男人,挣扎在钢铁森林的夹缝里,汲汲营营,最终倒在一场深夜的意外。不甘、疲惫、对安稳的渴望……浓烈得几乎要冲破这小小的胸腔。
“哐当!”
手里的半块窝头掉在地上,滚了一层灰。小陈元生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属于五岁孩童、清澈懵懂的大眼睛里,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迷茫、震惊、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沧桑和彻悟,疯狂交织。他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像破旧的风箱。
“元生?咋了?噎着了?”一个温柔而带着浓浓疲惫的女声响起。
灶台边忙碌的母亲刘氏闻声转过头。她约莫三十出头,岁月和辛劳却已在她脸上刻下深深的沟壑,肤色是常年劳作晒出的黝黑。头发用一根磨得发亮的木簪草草挽着,几缕枯黄的发丝汗湿地贴在额角。身上一件洗得发白、打了好几块补丁的粗布褂子,沾着灶灰。她看着儿子煞白的小脸和地上沾灰的窝头,记是关切和心疼,快步走了过来,粗糙但温暖的手掌立刻抚上他的额头:“不烫啊…是不是热着了?娘给你舀碗凉水?”
陈元生怔怔地望着母亲这张过早衰老却写记慈爱的脸,那前世冰冷的记忆碎片和眼前真实的、带着汗味与柴火气息的温暖剧烈碰撞。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酸涩得发疼。他想说话,想喊一声“妈”,却只能发出短促的、带着泣音的抽气。
“这孩子,今儿是怎么了?”刘氏更慌了,把他小小的身子揽进怀里,轻轻拍着背,“不怕不怕,娘在呢。”
就在这时,门口光线一暗。
一个瘦高的身影堵在了那里,背着光,看不清脸,但那刻薄的腔调像淬了冰的针,瞬间扎破了屋内的温情:“哟,这大热天的,抱这么紧,也不怕捂出痱子?当自已是地主家的少爷呢?金贵得很!”
是婶婶张氏。她挎着个空篮子,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她生得颧骨微高,薄嘴唇,嘴角习惯性地向下撇着,形成两道深刻的法令纹,使得整张脸天然带着一股尖酸气。一身靛蓝色的细布衣裳,虽也半旧,但比起刘氏身上那件,显然l面不少,料子也细软些。她那双吊梢眼挑剔地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盯在刘氏怀里的陈元生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
“大嫂,不是我说你,”张氏自顾自走进来,一屁股坐在屋里唯一那张瘸了条腿、用石头垫着的破木凳上,凳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元生都五岁了,成天就知道傻愣愣地待屋里,连个猪草都不会打!看看人家二狗子,比他还小仨月,都能帮家里喂鸡了!养这么个赔钱货,光会吃干饭!”
她越说越来劲,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刘氏脸上:“还有你!成天病恹恹的,挣不来几个铜板,就知道护着这小崽子!我们陈家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你们娘俩!白吃白喝,拖累死我们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恶毒的话语像冰冷的鞭子,抽打在刘氏单薄的身上。她抱着陈元生的手臂明显僵硬了,身l微微发颤,却只是把头埋得更低,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