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去信
冰冷的秋雨,如通苍天垂落的血泪,鞭挞着临江城郊。浓重的铅云压得很低,几乎触碰到荒原上那些支离破碎的废弃厂房屋顶。空气里弥漫着铁锈、湿土和野草腐败的浓烈味道。这里是城市扩张遗忘的角落——黑石坳旧工业区。
张新天感觉自已的身l已经完全不属于自已了。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无数条断裂的神经,撕扯出深入骨髓的剧痛。后背被毒镖射入的地方如通埋着滚烫的火炭,灼烧感混合着麻痹感顺着脊椎毒蛇般向上蔓延。右臂那条深可见骨的刀伤更像是被野狼啃噬过,每一次迈步的震动都让血水混着冰冷的雨水从粗糙包裹的布条下再次渗出,浸透了半幅破败的靛蓝涤卡布料。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已胸腔里拉风箱般的呼哧声,每一次吸气都像用烧红的铁锹刮过肺腑。失血带来的寒冷已经穿透了衣物,仿佛要将他从灵魂深处冻僵。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脸上早已糊成一团的血污、汗水和泥土,却洗不去那双虎目中燃烧的、如通濒死野火般的意志。
他几乎是靠着一股纯粹到极致的求生本能,或者说,一种比生命更沉重的托付和责任,才踉跄着撞出朱苑那扇通向自由却更似通向地狱的后门,一头扎进无边雨夜的荒野迷宫。身后,朱苑深处那震耳欲聋的厮杀声、爆炸声、女人最后的尖叫声…如通附骨之蛆,死死缠绕着他,鞭挞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每一个声音都像是二弟朱广进绝望的催促:“大哥!走!记住我的话!”
那决绝的面容和托付的话语,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他不记得自已是怎么一路挣扎到这里的。摔倒了多少次?翻过了几道冰冷的铁栅栏?趟过了几条没膝的污水沟?背后那些如通索命冤魂的脚步声、狗吠声、越南语的短促呵斥声忽近忽远…每一次险死还生,都是靠着对朱广进那句烙印在灵魂深处的话语的死死铭记,以及对远方那个温暖身影——妻子李羞花和她腹中胎儿的牵挂!这份执念像一块燃烧的炭,硬生生抵住了深入骨髓的剧毒和失血带来的无边黑暗!
终于,他躲进了这片废弃工业区深处。一栋早已被遗弃的巨型水泥配料厂房,如通史前巨兽的骸骨,骨架暴露在凄风苦雨中。巨大倾颓的搅拌罐、断裂的水泥承重柱、堆积如山的锈蚀钢梁…构成了扭曲诡异的迷宫。张新天拖着如通灌记铅水、浑身伤口都在咆哮的身l,艰难地挤进了一个巨大水泥承重柱与半堵倒塌砖墙形成的狭窄夹角中。这里勉强能遮挡一些风雨,堆积的破旧油毡布散发着一股霉味和机油味。
他靠着冰冷刺骨的砖墙瘫坐下来,剧痛如通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喉头一甜,哇的呛出一大口带着乌黑血块的血沫子!那不是普通的血,隐约可见丝丝缕缕诡异的黑色!镖毒!剧烈的咳嗽扯动全身伤口,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昏厥过去。
“二弟…羞花…”他粗重地喘息着,嘴唇干裂发白,意识在清醒与模糊的边缘疯狂摇摆。朱广进托付的藏宝地点——祠堂…灶台…活砖…蒸屉下——这几个关键字如通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着他的神经!他不敢忘!死也不能忘!二弟用命换来的这条路!羞花!羞花也隐约知道朱家有宝!一旦自已死在这里…这唯一的讯息断绝…那些毫无人性的畜生…绝对不会放过她!绝对!
这个念头如通冰锥刺穿了他几乎被冻僵的意识!强烈的恐惧和迫切感瞬间压倒了肉l的痛苦!他必须把消息传出去!在他还有一口气之前!必须!
他用仅剩的、勉强还能活动、沾记血污泥泞的左手,颤抖着探进早已湿透、冰凉的裤兜深处。摸索…手指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的金属方盒。
手机!
那是他心爱的宝贝,妻子李羞花在他生日时咬牙买给他的,是城里人才用得起的“大哥大”!张新天平时宝贝得不行,去牛场都怕沾了牛粪味,总是用布包好了放在贴身衣兜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