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要将他整个人都点燃。他下意识地,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想站起来,想走向我。那是一种刻入骨髓的本能反应,即使被碾碎了七年,在以为看到救赎的这一刻,依旧顽强地想要破土而出。
我清晰地看到,他搁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死白,青筋在薄薄的皮肤下暴起,微微颤抖着。他在极力控制,控制那几乎要冲破理智牢笼的冲动。
风,卷着门外枯叶的碎屑,打着旋扑进来,吹得那点残烛疯狂摇曳,在他脸上投下扭曲晃动的阴影。
我身后的宫卫,像两尊铁铸的雕像,无声地矗立在门外的黑暗里,只等着一个命令。
时间,仿佛被这破屋里的寒风冻住了,粘稠得令人窒息。只有烛芯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和他压抑到极致的、沉重而短促的呼吸,在死寂中异常清晰。
他所有的幻想,所有的挣扎,所有在绝望深渊里抓住的最后一根名为过去的稻草,都在这一刻,凝固在他那双被骤然点亮的眼睛里,脆弱得像那窗上随时会被风彻底撕裂的破纸。
我迎着他那几乎要烧穿一切的目光,缓缓地、清晰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淬了北地最坚硬的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精准地砸向那团燃烧的火焰。
拖走。
两个字。
轻飘飘的,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像碾死一只碍眼的虫子。
顾烬书眼中那团炽烈到能融化坚冰的光,就在这两个字落下的瞬间,被一股无形的、绝对零度的力量,狠狠地、彻底地摁灭了。
2
他挺直的背脊,那根即使在最深的羞辱里也不曾弯折的脊梁,以一个极其微小、却足以击穿人心的弧度,无声地佝偻了下去。
那双燃着火焰的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光芒熄灭后,只剩下两潭深不见底的、凝固的死水,空洞地望着我脚下的地面。
那里面什么也没有了,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连绝望都沉到了最底,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碾碎后的木然。
他搁在膝盖上的手,指节依旧惨白,却不再颤抖,只是无力地垂落下去,指尖触到冰冷肮脏的地面,沾上了灰尘。
烛火猛地一跳,映亮了他惨白的侧脸,下颌线绷得死紧,像要咬碎什么东西。整个破屋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沉沉地压下来,连那呼啦啦的风声都似乎被这死寂吞没了。
是!
门外的宫卫如同被激活的机关,铁靴踏地的声音沉闷而整齐地响起。两道高大的、披着冰冷甲胄的身影,像两座移动的铁塔,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森然气势,一步跨过门槛。
没有多余的动作,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地上的男人。一只包裹着铁甲的手,如同冰冷的铁钳,猛地攫住了顾烬书一边的肩膀!另一只手,则毫不留情地扣住了他另一边的手臂!
巨大的力量传来,那件单薄的粗布喜服被攥出深深的褶皱。顾烬书像一片毫无重量的枯叶,被那股力量粗暴地、不容置疑地从那张吱呀作响的破床边缘拽了起来!
他没有任何反抗。身体被拽得踉跄了一下,头微微垂着,散落下来的额发遮住了眼睛,只露出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线。
粗布喜服被拉扯开,露出里面同样洗得发白的旧中衣,更显得他整个人萧索得像深秋荒野里最后一根芦苇。
他被那两个宫卫夹在中间,像拖拽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脚步虚浮地被推搡着,向门口走去。
经过我面前时,带起一阵微弱的风,风里裹挟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这破败屋子的霉腐气息。
就在他的身影即将完全没入门外的黑暗时,他似乎是脚下一个不稳,又似乎是宫卫推搡的力道过大,他的身体猛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