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稀疏的云层，泼洒在龙息谷蜿蜒的山道上，尚未蒸腾尽的薄雾在林间低徊。

    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和被露水浸透的草木清香。施踏着沾染露珠的青草，走向那处熟悉的所在。

    鬃毛深处，那枚绿金发簪传来恒定不变的温润感，如通第二颗心脏的搏动。璃就在他身边，或者说，她的“存在”充盈着他感官所能触及的每一寸空间。她能触碰他了，真真切切。

    他们像无数次那样，在巨树虬结的树根形成的天然座椅上坐下。

    飞溅的水雾在阳光中折射出小小的彩虹，映在璃的脸庞上，让她本就美艳的容颜更添几分非秘的神性光辉。

    她依偎着他，口中缠绕着他的一缕鬃毛，动作温柔得能融化冰川。但施却感到一丝细微的凝滞，仿佛带着无形的锁链。

    “璃，”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打破了这片只有水声和鸟鸣的宁静，“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璃抬起头，那双眼眸专注地凝视着他，嘴角勾起一个完美无瑕的甜蜜微笑。她伸出手，蹄尖轻轻拂过施的脸颊，触感温暖，真实得不带丝毫虚幻。

    “发生了什么？”她的声音如通清泉滴落玉盘，带着一种奇异的记足感，“是你对我的爱啊，我的玄晖。纯粹、炽烈、跨越了生死的界限…它将我彻底拉回了你的身边，不仅是一个影子，一个声音…而是完整地、真实地回来了。死亡再也不能分开我们。”

    她凑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我们将会永远、永远地在一起了。就像我们约定好的那样，再无间隙。”

    “永远…在一起…”施喃喃重复着，这句承诺曾是支撑他在绝望黑暗中爬行的唯一绳索。可现在，当它以如此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方式被璃说出，带着一种近乎天道法则般的庄严时，那绳索似乎变了质。

    他看着璃近在咫尺的容颜，那完美的微笑如通精心雕琢的面具。他爱她，深入骨髓，这份爱在失去的痛苦中早已发酵成一种近乎信仰的执念。但此刻，这份信仰的具现化，却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感。

    璃现在才是已经真正回到身边了。

    这个认知像一块巨石投入心湖，激起的不是纯粹的欢欣，而是更复杂的涟漪。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从璃那仿佛能吸走灵魂的眼眸中移开，投向远方。越过轰鸣的飞瀑，越过苍翠的山峦，隐约能看到村落的方向，看到那片象征着族群繁衍生息根基的、在阳光下翻滚着金色波浪的辽阔麦田。

    那里有慈爱却总忧心忡忡的闪溪妈妈，有窃窃私语、目光复杂的族民，有懵懂却喜爱听他讲述“梦境故事书”的幼驹，有那些被岁月尘埃覆盖、属于英雄宅邸的冰冷荣耀和责任。

    一种难以名状的滞闷感淤积在胸口。几乎是下意识的，施的蹄尖无意识地拨弄着树根旁碎石中的一小块。一块浑圆的、带着水润光泽的石子被他捡拾起来。

    他无意识地掂了掂石子，目光落在眼前那片平滑如镜的湖面。湖水倒映着飞瀑、古树的苍郁和天空的湛蓝，一片令其心安的澄澈与宁静，仿佛凝固了时光。

    就是这时，他蹄腕微动，几乎没有瞄准，只是凭着一种宣泄胸腔淤积的本能，将那枚冰冷的石子抛了出去。

    初始时，那涟漪很小，很柔和，只是击碎了倒影中那片完美静止的蓝天一角。但很快，它开始扩散，一圈一圈，越来越大，越来越快。

    水面被彻底搅动了，清晰的倒影瞬间破碎、扭曲、变形，蓝天、绿树、飞瀑的影像被拉扯、撕裂、糅杂在一起，化作一片混沌动荡的光影漩涡。平静彻底被打破，只剩下无序的波纹在疯狂地涌动、蔓延，直至波及整个近岸的湖面。

    “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