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开口。
医药费。我把钱塞进背包,顺手将字条撕碎扔进垃圾桶。碎纸屑在风中飞舞,像一群逃命的白色蝴蝶。
回到家,婆婆正在厨房熬中药。瘫子男人居然能坐起来了,歪着嘴冲我们笑。小斌跪在床前磕头,额头抵着他爸变形的膝盖,哭得像个孩子。
我把五万块钱分成三份:两万交医院,一万还债,剩下的藏进婆婆的假牙盒里——这是她年轻时当护工想出的藏钱妙招。
第二天,我去超市办离职手续。新主管的办公室已经空了,据说取保候审期间不得离开本市。人事部的小姑娘递给我一个信封:王阿姨,这是补偿金。
我捏了捏,比法定标准厚不少。
李主管特意交代的,小姑娘压低声音,他说......谢谢您。
走出超市大门时,保安老张追了出来:王姐!等等!他塞给我一袋东西,大伙儿凑的。
袋子里是些日用品和零食,最底下压着张卡片,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好人一生平安。我鼻子一酸——在超市工作五年,我甚至没和这些同事说过几句话。
路过生鲜区时,看见新来的促销员正在给烂菜贴特价标签。她手法生疏,贴得歪歪扭扭。我想提醒她该把最烂的部分藏在下面,最终只是默默走开。
小斌的戒毒所在一个偏僻的山村。送他进去那天,他扒着铁门不肯松手:妈!我戒掉就回来!一定!
我摸摸他枯草般的头发:妈等你。
回城的公交车上,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王女士,我是检察院的。关于永辉超市的案子,需要您再做个笔录......
车窗外,夕阳把广告牌照得通红。那是个超市促销广告,鲜红的打折两个字大得刺眼。
我突然想起李强金牙的反光,想起赵姐被带走时的高跟鞋,想起冷库里那些即将被报废的澳龙。这一生似乎总在被动接受别人定价,现在终于轮到我自己标价了。
好的,我对电话那头说,但我需要法律援助。
回到家,瘫子男人正用能动的那只手糊纸盒。婆婆在阳台上晒萝卜干,风把她的白发吹得像团蒲公英。我从假牙盒里抽出两千块钱,去菜市场买了条活鱼。
卖鱼的老马称重时突然说:王姐,听说你要开小吃店
我一愣:谁说的
菜市场管理办的老刘啊,老马麻利地刮着鱼鳞,说你要租东头那个空摊位
鱼在案板上扑腾,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我的袖口。我这才想起上周随口问过租金的事。
还在考虑。我说。
老马把鱼装袋递给我:东头位置好,就是......他压低声音,得给管理办送条烟。
我笑了笑,多付了十块钱:不用找零。
走在回家的路上,手机又响了。这次是戒毒所:周小斌家属吗您儿子表现很好,主动帮助其他学员......
夕阳西下,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路过垃圾桶时,我把超市工牌扔了进去。啪嗒一声轻响,像是给过去的生活画上了句点。
明天我要去检察院,后天去看店铺,大后天......
9
重新标价的人生
我在菜市场东头租下了那个小摊位。
签合同那天,管理办的老刘果然暗示要意思意思。我从包里掏出两条中华——用李强的封口费买的——他笑得牙龈都露出来了:王姐就是上道!
摊位不大,十平米出头,墙上的霉斑像幅抽象画。我拿着铲子一点点刮掉旧租户留下的油垢,忽然在墙角发现张褪色的照片:一个扎着头巾的女人在同样的位置包馄饨,笑得灿烂。
这大概就是命运给的提示——我要开家馄饨店。
启动资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