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阳光透过高大的梧桐树叶,落在林荫道上,是细碎的金子。图书馆的书香,食堂蒸腾的烟火气,舍友叽叽喳喳的夜谈……
一切都是新的,暖的,带着肥皂泡的轻盈。
我贪婪地呼吸着。暂时忘记了井水的冰冷,面汤的灼热,刑场的风,还有天台门口那封搁浅的遗书。
虚拟躺在柔软的宿舍床上,我看着窗外的月亮。如果这是梦……别让我醒。
工作。
毕业证是我钉进现实的门钉。我考进了市里最好的幼儿园,成了一名幼师。
小草老师!小草老师!奶声奶气的呼唤,像甜蜜的糖浆,丝丝缕缕地渗进我干涸的心缝里。
我把所有未曾得到的温柔,加倍地给了这些小小的、干净的灵魂。朋友圈里刷屏的,都是孩子们的笑脸、涂鸦、午睡时恬静的侧脸。
小时候淋过的雨,长大后……就给别人撑起伞吧。这是支撑我走下去的、微弱却真实的光。
家
那个男人的拳头终于垂垂老矣,打不动了。母亲打来的电话,从哭诉变成了琐碎的抱怨。
小草啊,上次那钱……你弟弟对象家说要买房……母亲的声音浑浊,又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索取。
妈,放心,我有。我看着窗外嬉闹的孩子,声音放得又软又轻,我工作了,攒着呢。给她吧。心底有个声音疲惫地说。就当……还债了。
你的人生大事也得抓紧了!电话那头又唠叨起来,女人家,总得有个男……
知道了妈。我飞快地打断,嘴角习惯性地挂上弧度,即使她看不见。过了年就回去,给你买新衣服新鞋子!
噫嘻!瞎花那钱干啥!她嗔怪着,声音里却透出点欢喜。
屏幕里,她皱纹里挤出的笑,像揉皱又试图展平的纸。
我也笑。笑着笑着,喉咙有点发紧。
她老了。他也打不动了。
算了。
枷锁,早已从皮肉,勒进了血脉骨髓。
5
工作一周年。我决定犒劳自己。
久违地,我画了精致的妆,涂了鲜亮的口红,挑了一条剪裁合身的奶油色连衣裙,踩上细高跟。
镜子里的人,陌生又明亮。像蜕了层旧壳。
和朋友们举杯,气泡在杯壁升腾、破裂。
咔嚓。
一声极为细微的快门声。隔壁桌,一个男人手机镜头猥琐地,直直对着我的裙摆下方!
嗡——!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六岁深巷里那窒息的触感猛地攫住了我!
你他妈拍什么!恶心!我猛地起身,劈手就去夺他的手机!
操!臭娘们!酒瓶砸在桌上的巨响!玻璃渣飞溅!那个男人像被激怒的野兽,抄起一个啤酒瓶就朝我砸来!
跑!
踩着该死的高跟鞋!在人群的惊呼和那个男人的狂骂声中,我和朋友像受惊的鸟群一样四散奔逃!
岔路口,我们逃过一劫。
各自分别回家。
嗒……嗒……嗒……高跟鞋敲击路面,在无人的巷子里清脆得刺耳。
我总觉得……背后有人。
哎呦——还穿着裙子呢一个带着戏谑和黏腻的男声,紧贴着我的后颈响起!紧接着是手机摄像头微弱的亮光!
朋友们!看到没今天又是挑战护送一百个女孩回家的一天!男人对着手机兴奋地嚷嚷。
是他!还是他!无尽的寒意瞬间冻僵了四肢!
跑!!!
鞋跟!该死的鞋跟!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每一步都沉重得仿佛灌满了铅!背后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像玩弄猎物的猫!
救命……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