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杨三眼扑到坑边的姿势狼狈得如同撒蹄子刨食的瘦驴。焦紫腥臭的毒土被踩碎,溅起的碎冰渣带着硫磺灼气扑了他一脸,辣得他嗷一声怪叫,又硬生生把后面半截嚎咽了回去——坑边那个半截焦炭的人影猛地扭过头!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
焦糊剥落的脸皮下方,被烧得发黑的眼睑绷得很紧,底下那两颗眼珠子却亮得瘆人!像是两块刚从炉膛里扒出来、里面还裹着烧红炭芯的黑石!瞳孔深处交织着濒死的灼痛、失血的晕眩、被诡异邪矛死死攫住的冰冷沉重感……还有一丝被惊扰后猛兽护食般的凶残!
杨三眼感觉自己的血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刚才那点豁出去的痞气瞬间漏了个底儿掉!腿一软差点直接滑进坑里那锅翻滚的毒浆里!他嗓子眼儿里咕哝一声,也不知道是“祖宗”还是“老天爷”,整个人就僵在坑沿一寸不到的地方,手脚并用死死扒住边缘溜滑的焦硬冰壳,抖得像秋风里最后一片烂树叶。
焦炭人影——江岌白喉咙里发出一声非人的、如同粗糙砂纸摩擦朽木的低吼,攥着那根滚烫断矛的手骨节因为过度的用力而发出咯咯的悲鸣,矛尖在紫黑焦土里又往下沉了半分。
就在这时,蜷在江岌白胸前,被他用血肉焦躯死死护住的小禾,发出了一声更细微、却像针一样扎穿所有凝固气氛的呻吟。那声音虚弱得仿佛风中游丝,混杂着血沫和脓液的咳呛。
“……哥……冷……”
就是这一声“哥”。
江岌白眼中那股择人而噬的凶戾,像被极细微的春水点了一下。虽然依旧紧绷得吓人,但那种随时可能爆发的、摧毁一切的狂暴感,微妙地收敛了一线。他垂下了那对渗人的眼球,死死盯着怀里那小小的、滚烫又灰败的小脸,喉咙里的嘶鸣变成了更低沉、更加粗糙的压抑喘息。仿佛所有的力气,都用来维持最后这一缕微弱的联系,去对抗那随时可能拽他沉沦的邪矛和自身千疮百孔的重伤。
杨三眼不是傻子,更不是英雄。他是烂泥坑里打滚求活的泥鳅,眼毒是看家本事。就在江岌白眼神那微妙变化的瞬间,他就知道——有门儿!
“活……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杨三眼喘着粗气,声音因为惊惧和寒冷变了调,脸上挤出这辈子最难看的、比哭还狰狞的笑容,朝着焦土坑里的两个煞星讨好地点头哈腰,“好汉!大侠!小祖宗!这……这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冻也冻死了!坑里的毒土还直冒泡,闻着都能把阎王老子呛个跟头!咱……咱得走!赶紧走!”
他语速快得像连珠炮,一边说,一边手颤颤巍巍地在自己沾满了泥雪油污、已经结冰的裤腰带里面掏摸着。手指头冻得发麻,抠了好几下才揪出一个油纸裹着的小角。哆哆嗦嗦地扯开,露出里面黑乎乎、黏答答的几块东西——像是某种植物的根茎干瘪腐败后的残骸,散发着一股子浓烈刺鼻、甚至盖过了坑中毒土腥臭的辛辣怪味!里面还掺着几粒红得发黑的干瘪颗粒,小得像老鼠屎。
“看……看看……认得吗?”杨三眼把那恶心玩意儿尽量往前递了递,浑浊的眼珠子紧张地锁着江岌白的反应,“‘七绝鬼心藤’!还有几粒‘焚心草’籽!操蛋的好东西!烂骨头巷子里的老瘸子用他那条好腿跟药铺里的小寡妇换的!说是能吊命!能……能镇邪!呸!老瘸子自己没熬过前年冬天,但药……药总有点劲儿吧?兴许……兴许能顶顶?”
他絮絮叨叨,也不知道是给自己壮胆还是纯粹胡言乱语。那几块干瘪的根茎碎屑和他嘴里“镇邪”的名头,放在平时,烂泥洼村的狗都未必会闻。
江岌白纹丝不动。只有怀里小禾细微的抽搐,才让他覆满半凝固血块污渍的喉咙极低幅度地滚动了一下。他身上那些巨大的、焦黑的创口,边缘的皮肉组织坏死得厉害,呈现出诡异的暗紫色,像腐烂的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