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郎君多疾
顿时,她气得脸色发青,剜春桃一眼,厉声道:“你自个儿掂量清楚,别叫夫人面上不好看,也别叫长公子心里添堵。”说罢,带着一干随行人等,仓惶退出漱玉轩。
雕花门扉砰然闭合上。
隔绝外头的热浪、聒噪,也将她困在药香缭绕的幽囚。
书页翻动声里,忽投来一句:“此处清静,容不下多余之人。还不自去?”
春桃不退反进,盈盈行礼道:“奴婢奉命而来,公子一句话自然作数。但若是这人一换再换,日后来来去去的,只怕更惹公子烦心。”
沉默须臾,悠悠飘来他的嗓音。
“呵。”一声轻哂,道尽讽刺:“既奉命而来,那就别动、也别说。若扰了我清静,惹人烦心,该不该撵?”
“奴婢省得。”春桃垂首应下,心道这位长公子,真是一点情面不肯给人留。
裴二公子可从未如此对待她。
久立之下,胸口闷得厉害,像困在吴郡连绵不歇的梅雨里。帘幕重重,漱玉轩似与世隔绝,她站在阴影处,一点光都无,心里便在琢磨,得想个法子,彻底从这鬼地方脱身才好。
许久无声。
这时,忽听裴知春又开口,“为何不退?”
分明他一声不吭,谁敢擅自离开?
春桃袖摆被捏出褶痕,仍规规矩矩地立着,“奴婢惦记公子这等贵人,自不敢妄动。若有半点疏漏,旁人要说奴婢不识进退、轻慢主子。到时怕是连装模作样的机会都落不到了。”
这太极一打出去,四两拨千斤,连帘后之人也沉默片刻。
“惦记?”帘后那人轻轻一念,像在咀嚼这荒诞不经的二字,“世间惦记之人多了,或真心、或假意,可惜……大多不识分寸,不识轻重。”
话像一根细刺,蓄着冷意扎来。
紧捏住袖摆,春桃端出恰到好分的礼数,欠身回道:“公子言之极是,奴婢怎敢攀扯多余心思。但这惦记二字,若也成罪,倒不知伺候人该如何周全。”
裴知春似懒得听她分辩,不再言语。
屋内唯余下翻书声。
忽地,春桃的耳畔传来一阵自胸膛深处,竭力压下的闷咳。
水晶帘随风掀动,隐约间,春桃觑见有殷红溅落在袍袖上。
思量片刻,春桃掀帘抢近两步,“长公子……”
榻上的人身子微伏,一手撑案稳住身形,帕子握在指间,洇开几朵湿红。春桃下意识想要扶住,刚触及裴知春一侧臂弯——
却被他侧身躲过。
裴知春神情陡然转冷,抬起手,指腹钳住她的脉门。腕骨被那道凉意钳住,力道不大,却充满压迫,挣不得半分。
虽在病中,但绝非羸弱之人。
“谁准你近前?离远些。”他冷冷道。
春桃求之不得,面上则露出惶恐,顺势抽手后退:“奴婢这就退下。公子既不喜人近,奴婢哪敢再逾矩。若真惹了不快,也好叫旁人收了这份闲心。”
裴知春搭在她脉门处的手,难以察觉的一顿,旋即再推开,“我不喜旁人替我作主。”
春桃后退半步,那双杏眼,如浸在溪涧的黑石子,向他投去飞快的一瞥,冷而亮。
“长公子……”她唇瓣一张一合,像春日里草叶上徘徊的野蜂,缠缠的。
裴知春眉头紧蹙,方才那点恍惚不过瞬息,便被他悉数敛去:“又想说什么?”
春桃斟酌道:“来之前,刘嬷嬷特意嘱咐过,公子若有不适,奴婢须即刻禀报。若公子无碍,奴婢便不多嘴。”
裴知春心觉麻烦,“你这张嘴,倒比熏香点茶都会哄人。可惜我向来腻这些。”
书册啪然合上,裴知春偏过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