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七十五岁，且都儿孙满堂的老人陷入了沉默。

    康熙还以为弘皙会说李世民废太子太过残忍冲动，以此影射并劝谏自己复立废太子。

    可弘皙第一个问题说的是废太子李承乾本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跟他无直接关联。

    第二个问题是质疑李世民宠爱幼子不够天下为公，康熙也宠爱幼子，算是沾边。

    但天底下哪个父亲不爱小一点的儿子？而且他可没有因为宠小就给儿子们太多权力。

    康熙不傻，知道弘皙这些话不是冲着自己来的，更不是为了复立太子。

    那弘皙他用意何在？

    王掞就更迷糊了，堂堂大学士，《资治通鉴》他看过不止一遍了，却也没想到过司马光的话有什么大问题。

    康熙作为皇帝是有特权的，他一时想不出头绪，就开口道：“王掞，你给弘皙说说！”

    即便是被弘皙这个二十六岁的小伙子先骗来又偷袭，王掞这个七十五岁的老同志只能领旨。

    “这个……老臣以为……李承乾确实开始时聪慧异常，但正所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就是说长大后未必能和小时候一样聪慧。”

    “所以……”

    话说到一半，王掞觉得不对劲了。

    康熙此时也回过味来了。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这不是和废太子胤礽一样吗？

    胤礽小时候也是因为天生聪颖被康熙重视，结果长大后就各种干混账事，又是和索额图勾勾搭搭，又是偷窥康熙营帐等等。

    和李承乾不说是十分相似，起码也是大差不差。

    康熙和王掞反应过来了，弘皙这是在说：若是太子无德，被废也活该。

    唐太宗当初都能废太子，自认为比太宗更强的康熙为什么不能？

    康熙一下子明白了：弘皙这次不是来劝自己放了胤礽，甚至都不是为了自己来的。

    弘皙是要当着康熙的面，说服王掞别在废太子身上下功夫了！

    康熙看到王掞一脸尴尬的样子，之前被怼的怨气都少了几分。

    弘皙见王掞不开口，他自己继续说道：“嗯，王师傅说得对，太子乃国本，应当择贤者立之，太宗英雄一世，一代明君，但其子未必能继承他的才华志向，此乃上天给人的限制。”

    “人是有极限的，人更是善变的，所以才要拜良师，交益友，读书以明志，观世以通情。”

    “圣人云：修身齐家治国，然后平天下。只有不断精进修身，如此方为国家柱石，社稷之才。”

    “王师傅，你应该是这个意思吧？那我悟了，多谢指教！”

    王掞一怔，神情都有些恍惚了。

    自己指教了什么？分明都是弘皙在说吧？

    他明白了弘皙的意思：我现在真不想卷进夺嫡之中，更不想复立什么废太子，也请王师傅你不要再在这事上费劲了。

    那为什么一定要来康熙面前说呢？

    王掞细一想，觉得如果弘皙选择和自己密谈，那康熙免不了会怀疑他们在暗中勾结。

    索性说开了，更显得又诚意。

    如此用心良苦，看事情又如此透彻……

    王掞紧紧望着弘皙，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为什么他不是太子啊？

    “说得好！”

    康熙捋着整齐的胡子：“弘皙，你这书是真的没有白读，朕心甚慰。”

    他也理解了弘皙的意思，惊讶于自己这孙儿的口才和心智。

    弘皙竟然变化如此之大，难不成是列祖列宗显灵了？

    弘皙起身下跪：“汗玛法谬赞了，孙儿只是听汗玛法的教诲，用心读书，实心办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