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和尚找茬儿
二十年后的今朝,穆宁秋已是西羌有品级的汉臣。
这是动荡的边疆之地的汉人,并不稀奇的人生变化。
曾经的母国南越,于他来讲,甚至和当初的敌国北燕一样,成了异乡。
此番,穆宁秋随西羌使者南来迎亲越国的公主,临行前,母亲虽流露对故国的冷淡不屑,却也未多提昔年旧怨。
是他自己,从脑海深处,翻拣出叔叔说过的关于樊都尉一鳞半爪的信息。
“樊都尉就是钱州人,他家里是开酱货铺子的,不至于为了口饭吃而从军。
也不晓得他为啥愿意来吃苦。
不过,他们南军,还真能打,樊都尉的军功攒得也快。
他姐姐,挺有本事,还让商队捎了酱货到庆州来。
他都给军士们分了。
宁秋,有一回咱中了燕人的埋伏,我和你爹爹的马都折了,是樊都尉冲过来·,从燕人手里救回我和你爹爹·。
宁秋,军法无情,樊都尉也是没办法。”
或许因为,叔父的开释与母亲的怨怼,竟然旗鼓相当地交融在一起,才让穆宁秋始终保持着难以名状的复杂感受。
这滋味,终于嬗变为强烈的好奇,令他在南来途中决定,要看看当年的樊都尉,如今过得如何?
亲见的事实是,樊家并未飞黄腾达。
骤然面对樊都尉女儿时,内心竟无鲜明激烈的恨意,更让穆宁秋感到愧为人子的惶然。
他得赶紧离开此地。
他不再踟蹰,掏出褡裢,数出几个大铜板,放在桌上,像那些结账的本地食客一样,吆喝一句“伙计来拿饭钱”
,站起来,回身便走。
不妨,撞上一人。
是个身着灰布袈裟、头戴斗笠的和尚。
穆宁秋虽是西羌文官,却自六七岁开始就随叔父习武。
叔父经商发达后,又请了西羌的部落高手,教他类似北燕摔跤的近身格斗。
是以他反应很快,一把就扶住了和尚的左膀子。
“阿弥陀佛,冒犯郎君了。”
和尚站稳后,开口告罪。
穆宁秋浅浅作个揖,走远几步,蓦然驻足。
不对啊。
和尚与他相隔咫尺说话时,嘴里冒出的口气,穆宁秋很熟悉。
西羌贵族日常爱吃胡麻油煮羊肉,又不爱像中原汉人那样用红柳枝蘸上盐水和香料刷牙,嘴里就会发出一种难闻的油腻气味。
而另一些信奉佛教的吃素的羌人,口臭就淡很多。
所以,这个和尚,是假的?
穆宁秋正作此猜测,只见和尚已站定在饭铺门口,双手合十,对着琳琅满目的酱鸭、酱肉、酱鱼,开腔道:“阿弥陀佛,修罗地狱啊修罗地狱,造业啊造业!”
和尚嗓门颇大,有意扬声引人注意似的,饭铺中的食客们,果然转身的转身,抬头的抬头,瞧了过来。
一个与樊家相熟的老街坊,指点冯啸道:“多半是四处化缘的野和尚,赶紧给两个铜钱打发了。”
冯啸放下手中的食盘,走出来,向和尚还个礼,指指穆宁秋刚让出来的木桌,淡淡道:“师父可是走得累了?若不嫌弃,请在桌边小歇片刻,我去端一碗素菜汤,另有随喜布施。”
“哼!”
和尚的脸藏在斗笠下,右臂却猛地抬起,指着冯啸道,“哪个要你们沾染了尸臭的脏钱。
佛说,众生平等,小女郎,这些飞禽走兽,实则与我们的兄弟姊妹并无分别,我且问你,你会把自己的兄弟姊妹大卸八块,扔进酱缸么?听闻你们这铺子,还是圣上的侍卫家开的,食君禄者当报君恩的道理,你们不懂么?”
冯